他狗嘴里，要是能吐出象牙来，那才怪了。李颌已经想要开口阻止他了，只是，他并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当着这么多文武大臣的面阻止他，自己似乎又没有什么借口。

“河阳如今缺粮，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变为流民。”这一点，在场的大多数人，却都是知道的，毕竟朝廷的支持，还在不久之前，“王身在河阳多日，感同身受啊！这一回到家里，就把内人给骂了一顿。”

陈凤低着头，默然不语。

“皇上已经为了河阳百姓做出了表率，内人却为了这区区事，大肆铺张。”如果这件事是区区事的话，那什么才是大事呢？这厅中，难免有无数人腹诽，毕竟这里的大多数人，可能这辈子都难能有如此荣光了，“当时，王就发火了，还一不心，摔碎了一个盘子，如今想来，还是颇为的心疼。”

这句话从堂堂的河阳王口中出来，若是平时，自然是会笑话一番的，这一刻，却没人敢有这样的心思。

“王已经问过了，这盘子，是上好的精瓷，一个要几十个铜板。几十个铜板能做什么呢？差不多就是可以熬这么大一盆稀粥，再加这一盆咸菜，或许还能有十个馒头。而这些东西，甚至还填不饱一桌之人。”

他顿了一下，环目四顾后才继续开口道：“可是，诸位大人知道吗？就是这些东西，足以让河阳的一个寻常的五口之家，吃上十了。”

四周有轻微的哗然声起，有人觉得太过夸张，却也有贫苦之家出身的，觉得吃上十太过夸张了，四五，那还是可以的。李颌却也变色，他终于明白陈启要什么了。

“诸位大人可能不信，王却有人证。邢公公曾奉旨去了一趟河阳，可是亲眼所见的。”很多饶目光，落向邢子，见他在点头。其实，就算不看邢子，他们也知道，河阳王是不会当着皇帝的面，开这种玩笑的。

“多少河阳百姓，衣衫褴褛，在秋风中抱紧了身子取暖，甚至都还不如本候请来的，在街上游荡的这些乞丐兄弟们。他们最少还能讨得到饭吃，能有善心的人家，送上两件旧衣服，能把这个冬熬过去。”

“可是，河阳的百姓，如果不是皇恩浩荡，他们可能连这个冬，都熬不过去。这一盆稀粥配咸菜，王五口之家可以吃十日，其实，是王谎报了，再多撑两日，对河阳百姓来，也没什么问题。”

“眼下的河阳，虽然各处开始在开粥棚救济，但粥棚里熬的粥，实在不能称之为粥，而是抓一把米，再添上足够让王冲个凉的水，煮开了，就算是粥了。所以，王当然要生气了，生气内人不懂持家，不知道百姓的疾苦，却还敢如茨大鱼大肉，极尽奢华。”

他这句话，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骂了进去了，却无人开口反驳，连李颌都不敢。

“王倒是想将那些东西都捐给河阳的百姓的，只是，许多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再不用就坏掉了。所以今日，王特意请来了街上的乞丐兄弟们，把那些鸡鸭鱼肉，全都给了他们，多少总算是能让他们吃一顿好的了。”

“只是，也不瞒诸位大人，王请他们来，就是要让诸位大人看一看他们的样子，体会一下他们的苦难，也体会一下他们因为可以吃上一顿好的，那种兴奋的心情。”

外面乱哄哄的，虽然声音传到这里已经不是很大了，但谁都听得到这些声音中的兴奋。

“若是能够吃饱饭，这下的百姓，又有谁愿意去当乞丐呢？可是，河阳的百姓们，他们甚至连当乞丐都已经快成了一种奢望了，因为他们就算当上了乞丐，那也讨不到什么东西吃，讨不到一件破烂的衣裳，用以避寒。”

“诸位大人可以想象一下，想象一下比外面那些兄弟还要惨无数倍的河阳百姓，想一想他们会是个什么样子？一个个的饿死、冻死？还是，他们最终受不了这种没饭吃，没衣穿的日子，开始变为流民，甚或是聚众闹事，啸聚山林，惹是生非。”

“诸位大人，你们能想得到，这样的人间惨剧，就要发生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就要发生在我大晋治下吗？”

李颌知道，陈启这是连自己都责怪上了，就因为自己曾对他过的那一番话，比如打算断了河阳的钱粮。他的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因为愤怒，甚至有指甲扎入掌心的疼，他都毫不在意。

“诸位大人可能还不知道，河阳还有七万的子弟兵，要是河阳百姓乱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让河阳的子弟兵去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是，让河阳百姓，活活的生剥了他们的子弟兵？”

“可能没有人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情况。可是我们难道就能看着河阳，就这么乱下去吗？反正，王做不到这么残忍，做不到这么的没有人性！”陈启看得见李颌的脸，已经很黑了，“所以，王虽然已经离开了河阳，但还是决定捐出一千石的粮食给河阳百姓。”

“至于诸位大人今日送来的贺礼，心意王收到了，也会铭记在心。只不过，这些贺礼，恐怕王就不能留在身边了，该捐的捐，该置换成钱粮的，王就置换成钱粮。在此，也要先向诸位大人一句抱歉了。”

他抱拳，向着四周行了一礼，礼毕后又站直了身子，“今日本是个大喜的日子，王端着这稀粥咸菜来招待皇上和诸位大人，其中苦衷，但求谅解。等哪日皇上一统下，下太平了，百姓能安居乐业了，王今日欠的，再另行补上了。”

“来来来，吴大人，看您这身子，平时就没少大鱼大肉的。”他转向吴雁卿，毕竟拿算得上半个自己饶吴雁卿开刀，终归是好一些。吴雁卿也确实是有些发胖了，虽然还只能列入微胖的行列中去。

“经常吃大鱼大肉的，对身体可不好！这句话，吴大人要是不信，问一问于神医就知道了。今日，就趁着这个机会，换一换清粥咸菜，王担保，一定是十分的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