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献策离开的时候,建议朱伦奎可以多招募一些乡勇进城防守,对此,朱伦奎还特意让人去找了正春风得意的高名衡,商量具体城防事宜。
朱伦奎得到的回复是,开封大小官员都表示赞同,因为此前李自成打来的时候,这些乡勇表现出的战斗力,甚至比官军还强。
其实也很好解释,由于老周王在世的时候比较关心民生,并由他出面弹劾了一批贪官污吏,使得开封府这些年虽天灾不断,但就算出现流民,也会得到妥善安置。
只要老百姓能活下去,他们就会把这地方当成自己的家,而家里来了贼寇,又有什么理由不拿起犁头,保卫家园呢?
朱伦奎身为藩王,即便不能插手地方政务,但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发言权,特别是周王一脉,乃是太祖高皇帝嫡系,至少在明朝,第一代周王朱橚的生母,为孝慈高皇后。
如此显赫的出身,加上周王府素来的贤名,导致朱伦奎在开封目前危若累卵的局势下,无论是百姓,还是本地官员心中,都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身为河南巡抚的高名衡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特地调拨了一千官兵,卫戍周王府,而此举的效果也非常显著,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粉碎了三起刺杀新任周王的阴谋,其中两起是派刺客,深夜潜入王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朱伦奎,结果到寝殿前一看,发现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打着火把的军士,而朱伦奎和他的母妃,以及嫡系一脉的女眷,都住在里面。
可能是吸取了前两次刺杀失败的教训,那位幕后黑手第三次直接去挑动一些半年没有领过饷银的官兵情绪,成功导致了一场兵变,期间有将领叫嚣着周王府钱粮堆积如山,连狗吃的鱼都是挑了刺儿的。
然后那群被蛊惑的官兵,就在一个雨天猛攻周王府,而那位幕后黑手也可谓处心积虑,硬是找来大炮把城墙给轰开了,还好周王府有内城,一直坚守到了总兵陈永福过来平乱。
本来陈永福想把这些乱兵都杀了,不过朱伦奎出面阻止了他,只杀掉了领头的将领,底下的军士则全部重打一百军棍。
高名衡提议将这些军士除名,全部赶出开封,朱伦奎则看在他们家属求情的份上,把他们都留了下来,还补发响银。
然后这些军士无不感恩戴德,跪在朱伦奎面前哭成一片,纷纷对自己错误的行为感到后悔,有的人甚至断指起誓,要用性命守卫开封,打退贼寇,以报周王不杀之恩。
而此事上报朝廷后,皇帝慰问周王的同时,还下了一道诏书,督促河南巡抚高名衡限期破案,最后甚至自掏帑金五千两,给开封官兵发饷。
朱伦奎上表谢恩,并表示这场兵变多半是李自成的人从中作梗,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彻查,难免动摇军心,中了李贼奸计。
于是皇帝收回了诏书,还夸赞朱伦奎,说老周王后继有人,有他在,开封可固,中原可固,却只字未提朱伦奎同时提出的恢复护卫一事。
……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朱伦奎这些天来,根据自身处境做出的判断。
三年能干什么?
更不要说是在手脚被束缚的前提下!
如果赶上太平盛世,即便做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朱伦奎半夜做梦醒了,也要掐一下大腿,再看看身边的暖床丫鬟睡的好不好。
可身处乱世,那种眼睁睁看着天下局势一步步糜烂,却无法有所作为的感受,真的很煎熬。
朱伦奎同情朱由检,也知道这位大明皇帝之所以不同意恢复藩王的护卫,宁王之乱什么的,都是次要因素,靖难才是真正让他顾虑的原因,只是没人敢提罢了……
但朱伦奎并不赞同朱由检的做法,都什么时候了,宁愿将江山送给别人,也要防着被自家人夺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站在安远门的城头上,朱伦奎极目北望,可以看到奔腾的黄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这条河实在太显眼了,在天上!
“如果黄河决堤,将军以为开封的城墙能抵挡住吗?”
朱伦奎回头,陈永福就站在他身后。
“那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陈永福一脸肃然之色,仿佛之前经历过。
“那将军以为李贼会不会掘开黄河,水淹开封?”
朱伦奎淡淡道。
“应该,不会吧……”
对于这个问题,陈永福也不敢妄言,但眼中却多了警惕之色。
“李贼不是号称要拯救苍生吗?想来必然不会伤害百姓,如此一来,何不迁几十户百姓到堤下安家?李贼若真敢掘黄河,正好可以让天下人看看他的本来面目。”
一位中年军官这时站了出来。
“那如果到时候李贼把百姓迁走了呢?”
朱伦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人。
而见周王对自己的话感兴趣,这位中年军官受宠若惊,忙道:“可提前放出李贼要掘堤的流言,到时候那些百姓必奋起反抗,只要李贼杀了这些百姓,同样可以让天下人知道他的险恶用心。”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的话,下官的家乡前些年闹了灾荒,父母都饿死了,全家上下只有下官和小妹活了下来。”
“那你的小妹可嫁人了?”
“家父老年得女,小妹今年也不过二年华,尚未婚嫁。”中年军官笑道:“若是王爷看上了小妹……”
“不必了。”
朱伦奎打断了中年军官下面要说的话,目光不善的盯着他道:“本王问你,如果你提议迁居黄河堤下的那几十户百姓中,也有一对兄妹呢?”
“这……”
中年军官终于知道了朱伦奎之前问话的用意,赶紧跪在地上道:“王爷饶命!”
“如果你是一名普通军卒,打几棍也就罢了……”
朱伦奎闭上了眼睛,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陈永福道:“军中粮秣,每一粒,都是百姓缴纳的赋税,都是百姓的心血,这种连衣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畜生,将军还留着做什么?”
说罢,朱伦奎又像是对中年军官道:“本王会跟你的小妹说,她的哥哥是在跟贼寇作战的时候被杀死的,等过两年,本王再让人为你的小妹找户好人家。”
等朱伦奎把话说完,就见陈永福眼神阴翳道:“拖下去,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