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舍地离开航天航空大学,马队长目送我远去,带着深深的遗憾,因为颜书记委托他留住我,无奈吴雪梅坚持要离开,我也不好意思违背她的意愿,毕竟她和她的徐阿姨帮我了一个大忙。
临走我留下电话,我说想在北京玩几天呢,大家有缘分还能相聚。
其实我心里挺希望见到那个颜书记的,人家仅凭几个字恨不得拿我当亲人,这种热情令我这个孤儿特别感激。再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如果我被学校录取,今后有个大靠山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吴雪梅似乎对这所大学的态度不如我积极,兴许她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四九城内大学林立,人家不像我一个外乡人那样感冒吧。隐约觉得她不太想我跟颜书记见面,具体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也想说不出来。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从来不放在心上,弄得自个神经兮兮的疑神疑鬼,那绝对不是我张山红的性格。
一路上不知道这丫头心里打什么主意,有意无意地给我讲起唐朝李世民的故事,贞观之治在历史上赫赫有名,李世民创造了大唐盛世,在年轻人心中变成神一点都不奇怪,但一个女孩家家的,张口李世民闭口李世民的,令我匪夷所思。
其实我挺喜欢历史的,我的养父母平时也爱跟我讲一些名侯将相的故事,无非希望我成为不平凡的人,大唐时代出现了几个书法大家,虞世南、欧阳询、诸遂良什么的,我既然熟读书法精髓,名人字画自然少不了临摹和学习,对于这几个人的生活百态更是深入了解,哪怕是点点滴滴的生活,我几乎都能熟记于胸。
吴雪梅嘚吧嘚吧地说了一大通故事,很多精彩往往一笔带过,但在衡山公主这个人身上,她似乎讲解的特别详细,每每说到悲剧人生,她竟然暗自忧伤,甚至潸然落泪。
我没往心里去,女人嘛,情感上极为伤感,谈到衡山公主的悲剧人生之时掉几点眼泪没什么大惊小怪。
我笑着说:“至于吗?为一个历史悲剧人物哭哭啼啼值吗?伤感一下就行了,不必耿耿于怀。”
我的话只是个安慰,没想到吴雪梅听了很反常,对我嗔怪说:“有没有一点点同情心?什么值不值的,怀念一个人难道不该用感情吗?”
我也有点反感,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跟我发脾气,太不把我当回事了。我说:“为一个死了一千三百六十九年的人哭泣不太好吧,你爹才死了十八年,也没见你悲伤掉眼泪啊,亲人缅怀理所应当,用在别处就是浪费感情。”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她恼羞成怒,我可对付不了一阵狂风暴雨。
吴雪梅抹了一把眼泪,突然梨花带雨地笑道:“对不住了张山红,我失态了行不行?以后你对女人能不能温柔点呀,怎么说你应该有点君子风度呀。”
这女人喜怒无常,跟年龄一点不相称,也太成熟老练了吧。
我说谢谢你托人帮我填报志愿了,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我这人耿直,若是话里话外伤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俩毕竟不熟悉,有时候火候把握不到位。你不是喜欢李世民吗?这性格跟他手下谋臣魏征差不多,无论说了什么直言不讳的话,李世民自始至终对其爱戴有加。
吴雪梅笑着说:“上道了你,也喜欢谈论大唐人物了。”仰脸看着我说,“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打打闹闹反而显示出你我的真诚,证明心里没把对方当外人,小女子说的对吗?”
我取笑道:“又来了,你不把自己当古人能死啊你,还小女子呢,我给你来个‘在下和小生’之类的称谓,你别扭不?”
吴雪梅挤眉弄眼地捏着嗓子来了一句“臣妾不敢。”我心里哆嗦一下,这声调几乎把我吓蒙圈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吓人不吓人暂且两说,吴雪梅有模有样的调调分明像极了古代女人,如果平日里不下功夫揣摩的话,绝对做不到如此惟妙惟肖。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后视镜中见我吓得瞠目结舌,他自个先乐坏了,笑道:“女娃儿学过几天京剧吧?咱北京很多孩子都学这个,国宝级的艺术不能丢啊。”
吴雪梅迟疑了一下,顺口说:“我是学过两年京剧,这一亮嗓子还见着功夫了。”嘻嘻……她说着说着自我陶醉地笑起来。
我呐呐问道:“学过京剧就不奇怪了,要不我害怕你是千年女尸还魂呢,小心脏吓得蹦蹦直跳。”
吴雪梅似乎忌讳这句话,横眉竖眼地一拳打在我的后背上,虽然轻轻一锤,我却疼得钻心,但奇怪的地方是就疼一下就过去了,后面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故意捂着胸口说:“伤内脏了,不行去医院看看吧,伤不起。”
吴雪梅鼻子冷哼说:“透心拳只疼一下,我只用了四分力,你最多感觉扎心一下,去什么医院啊,想去也行,我全力再给你来一下。”
我心头巨震,会太极拳不稀奇,但“透心拳”听起来像是武侠小说的一种神秘功夫,现代人怎么会呢,她样子根本不是装的,再说我的感觉实实在在。我飞快往旁边挪了一下屁股,先离着远点吧,这丫头全身带刺,一不小心就扎这了。
我半信半疑说:“你练过透心拳?”
吴雪梅嘴巴一撅,一点不否认说:“嗯呢。”
我眼神犀利说:“跟谁学的?”
吴雪梅迟疑一下说:“一个杂耍的大爷。”怕我不好糊弄,“天桥杂耍者很多,藏龙卧虎者不少,人家见我骨骼清秀,就偷偷教教我了。”
我再次眼神犀利说:“你带我见见这个人吧。”
“早死了好几年了!”吴雪梅应答自如,一点不悲伤,她一定在说谎,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绝不会对自己的授业恩师如此无情无义。
我不甘心说:“带我拜拜墓地也行呀,你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坟前上柱香也是应该的。”
没想到吴雪梅翻脸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一个死人不是你想什么时候上香都行的,要看时辰和日子,不对付硬看了,可是要倒霉的。”
我鼻子冷哼说:“看来你没诚意邀请我,算了,不行我下车住旅馆吧,你谎言连篇,对死了一千多年的大唐公主都掉眼泪,对你恩师却不痛不痒,前后判若两人,阴一套阳一套,我最痛恨这个了。”
吴雪梅见我执意要下车,一下子心软了,拉着我的胳膊,一脸赔罪说:“得得,改天带你去看还不行吗?我这不是恼火你逼我看死人吗?你知道的,我们城里人很忌讳这个的,去墓地讲究很多,不像边远农村时时刻刻都能烧纸上香。”
出租车司机和事佬说:“小伙子她说的没错,我们北京人不仅出门看阴历,上坟前洗澡呀净面呀空腹呀……一大堆呢。”
吴雪梅突然指着前面说:“到我家了,就前面那幢小楼。”
司机猛然刹住了车,回头紧张地问我们俩说:“你们住哪一幢楼?”
吴雪梅看了我一眼,小声说:“13号楼3单元301。”
出租车司机黑着脸说:“赶紧下去吧!我不往里去了!”
我为了表示热情,拿出五十元钱来,对司机说:“师傅多少钱?”
司机跳下车,在外面一把把车门拉开,面无表情说:“钱就算了,我可不敢收你们的钱!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我心想司机刚才好好的,什么意思呀,哪得罪你了?这一点让人受不了。我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吴雪梅拉下了车,她说得更奇怪:“既然知道我们住这,给他也不敢要,我们走吧。”
我刚下车,脚跟没站稳呢,司机一脚油门,轰然飞出去,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更是奇怪了,这司机一路上小心翼翼,一看就是老司机,这回怎么毛躁起来了,一脚油门下去,跟遇到鬼似的。
我往地上使劲吐了一口唾沫,嘀咕说:“活见鬼了!”
吴雪梅脸色铁青说:“在这里不要张口闭口地提这个字,小心倒霉。”
我不信邪说:“你吓唬我呢?”
吴雪梅往前走了一步,回头脸色惨白说:“这个地方叫鬼楼!”
我一愣,“鬼楼”?什么人起这么一个不吉利的名字?忍不住好奇说:“为什么叫鬼楼?”
吴雪梅说道:“建国时期盖的老楼,以前是个坟场,半夜谁家一旦听到什么哭声,第二天准会家里有人死去,奇准无比。鬼楼不是我们起的名,是附近的人这么称呼的,反而之前的名字没人知道的。”
我问了一句:“之前这里叫什么名字?”
吴雪梅一字一顿说:“公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