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古代吹牛逼也不上税,茉莉敢举起一根手指而不是两根或者三根,这个价恐怕要高得离谱。
我抚了抚衣袖,淡然说道:“一锭金子吧。”
说这话连我自个都觉得特别不靠谱,按照大唐初期的金融换算,一锭金子够普通老百姓过十年有余了,若说一壶茶值一锭金子,别人要是听了,非把我当一个疯子不可,但无论如何,我今个就想装回疯子,不疯哪来的痴狂,哗众取宠谁不会啊。
其实我非常愿意说“只需要一锭银子”,但我此时别说一锭银子了,就算一个铜板也拿不出,与其这样,不如索性弄个最大的饼,先画给你看看,你这女人不是喜欢玩大的吗,来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茉莉一听“一锭金子”,高兴地眼睛都快眯起来了,笑得嘴都歪了,咯咯笑道:“小女子果真未看走眼,公子哥财大气粗,恐怕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吧?”
我一点都没提防,顺水推舟应答:“达官贵人是我爹。”心想反正老子也没承认,留个余地,我又没说我有钱。
茉莉脸色突然一寒,语带冰霜说,“一身粗布衣连半个铜板都不值,却偏偏带着一把上乘的好剑和弩箭,却又说一锭金子买一壶茶喝,你爹是皇帝李渊啊这么有钱?”
此女果然非泛泛之辈,软硬兼施,说的好好的,说变脸就变脸,给人猝不及防之感。
之前没见她拉过脸,这一脸的冷若冰霜像极了郡主。看来我之前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丫头以前穿着金服蒙着丝巾,此时站在面前当然认不出来,但这充满煞气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
她现在娇柔百媚,怎么看像个淑女,之前的她却是颐指气使、刁蛮蛮横的野丫头,前后判若两人,令我大开眼界,我反而觉得这样的女人才有味道,聪明之时一点就透,刁蛮之时可爱纯真,温柔之时温情如水。
但把这样的危险女人想象的太美好,恐怕也是我的错,难道被她打动了?我笑着想,初来乍到,温饱还没解决呢,竟然想着这些痴人说梦的好事,太不现实了。
我脑筋转得飞快,你是茉莉也好,郡主也罢,你是真名也好,艺名也罢,她出现这里肯定专门等我送上门的,只要我不露出马脚,她暂时拿我没办法。李世民的长剑和弩箭当然不俗,但凡有点见识地都会觉得我人和兵器不般配。
我也拉着长脸说:“以貌取人便是姑娘的不对了,适逢乱世之秋,有钱人简衣出行也是无奈之举啊,长剑和弩箭乃是随身携带的防身武器,我总不能将它们变成废铁吧。”
见茉莉微微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我的说法。我趁热打铁说:“姑娘德艺双磬,奉上一壶千金难买的茉莉花茶,我觉得用一锭金子来衡量价值,有辱没文雅之嫌。”,郡主的剑眉微微绽开,对我微微一礼,抱歉说:“女子见识疏浅,若有失礼之处尚请公子海涵一二。”
我瞥见墙壁上挂着一幅毛笔楷书,仔细一打量像是欧阳询亲笔书法,他是初唐四大书法家之一,但此时作品已自成体系,被大家争相收藏。能挂在这里的书法作品一定是精品,但外面的“天下第一茶”却不敢恭维。
我计上心来,我指着欧阳询的书法说道:“姑娘觉得这幅作品可值一锭金子?”
茉莉博才多学,却笑道:“欧阳询与虞世南俱以书法驰名初唐,并称‘欧虞’,其书于平正中见险绝,最便于初学者,号为‘欧体’,他的字在长安城内千金难买,单凭这幅字就值千金。”
我一听他的书法值千金就忍不住乐了,至少说明他的字很值钱,而我最擅长临摹的就是欧阳询的书法,虽说不及大家风范,但拿出来也比他这个时期写得好。又一听这女人还颇懂书法,我心中得意万分,反正喝茶没带钱,不行给她写幅作品吧。
打定主意,我故意看向窗外说:“你们天下第一茶的招牌是够响亮的,可惜呀——”后面的没明说,想必茉莉也知道,我继续抛砖引玉说,“若是换成欧阳询的字迹,跟茶亭才是绝配啊。”
茉莉乃是懂书法之人,见我说的句句在理,也跟着叹息一声说:“谁说不是呢,我早有此意,若是改为欧阳询书法,天下第一茶才配其名,可惜这位先生脾气大得很,我请托了很多人都被其拒绝了,要不这么丑的字能一直挂着?只是找不到更好的书法来代替呀。”
我商量口气说:“女老板这样吧,喝你一壶茶给你一锭金子也可以,但我觉得伤了俗气,你若是拿来笔墨,我给你模仿欧阳询写‘天下第一茶’五个字怎么样?若是你认可,既了却你的心愿,又免去了你我的铜臭俗气,可好?”
茉莉打量我半晌,半信半疑说:“小女子不才,可是练过几年功夫的,如果是坑蒙拐骗这一招,我劝你早早打消,别到时怪我翻脸无情,若是你确有欧阳询之才,我不仅免你茶水钱,还送你两锭金子答谢。”
我故意摆足了架子说:“刚才说了,提什么金子呀,太俗气,我有事赶赴长安,但所骑之马啃断了绳子不知所踪。”我只说啃断了绳子而不是被偷走,也有深意,郡主绝顶聪明,不能落她口实,反正怎么跑的你自个想呗。
茉莉眼中充满了笑意,噗嗤轻笑说:“你的意思让我送你一匹马?那你可吃亏喽。”
我急忙摇头说:“吃亏是福嘛。”
茉莉也不傻,见我一脸淡定,身旁又拿着贵重兵器,想必来历不凡,不妨先给笔墨,我是不是说大话,白纸黑字还能弄虚作假不成?
现成的茶桌,展开宣纸,我沾满了笔墨,欧阳询的欧体风格了然于胸,但要一气呵成才好。落笔疾书,将“天下第一茶”五个字一口气写完,或许有心炫弄,这次所书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娴熟老练。
等我写完这幅字,茉莉忙不迭地“啊呀”叫了一声,完全失去了郡主身份的矜持,她是识货之人,赞道:“恐怕叫来欧阳询本人也无法辨别这幅字的真伪,公子你在落笔功力上比欧阳询胜之而无不及。”
我客气说:“谬赞了。”
茉莉说:“茶亭外有一马,公子可骑也。”一听人家这么痛快让我骑马走人,我心中高兴坏了,她是假茉莉真郡主,我呆着时间越久,越容易被其识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刚抬起屁股准备走人,茉莉忽然变脸说:“公子可是从东边来?”
刚才还是燕声细语,突然变了个腔调,让我心里极为不舒服,这不是送客,而是杀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