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门外的铜锁响起一阵子唰啦唰啦的声音,两扇门被使劲地推开,发出咣当一声脆响,当先走进来的人正是徐总管,后面跟着阿四和大壮,他俩一个人拎着一摞饭盒,一人抱着一坛酒,却站立门前不肯往里走。
徐总管面色一沉,回头呵斥说:“你俩怎么不走了?没看到张少侠饿了吗?”,声音阴沉却又阴冷,听起来说不出来的一股子狠劲。
大壮抱着酒坛子猛地走进来,阿四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进来。徐总管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就对了吗?你俩官道上没少跟张山红称兄道弟吧,正好陪他喝两杯,一个人待在柴房多没劲啊。”
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慢慢地坐起来,爱答不理地说:“徐总管你太客气了,我睡觉舒服得很呢,你省点心吧,让大壮和阿四怎么来的怎么走——让人当替罪羊,你好意思?”
徐总管冷哼一声,呵呵笑着:“果然聪明人,我劝你少受罪,早上路,省得忍受皮肉之苦。”,见阿四和大壮畏缩不前,不禁生气,“事先说好了,你俩苦日子挨到头了,什么替罪羊,可以说是立功之前的一份投名状,否则就你俩这德行一辈子也就干个杂役了。”
阿四和大壮相视一眼,阿四大着胆子问:“我俩真得能被那人赏识?”
徐总管撩了一下眼皮,背负双手,头望天说:“由我鼎力推荐,想不被重用都很难啊,郡公府除了郡公,我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吧。”
大壮抱着酒坛子一个劲地哈腰点头,跟遇到恩人似的:“谁不知徐总管你老人家的威风,在郡公府只手遮天哩,连郡公和公主都要敬你三分,我俩今后跟着你吃香喝辣的,指定比当护院和车夫体面呢。”
我立马哈哈狂笑起来,指着大壮和阿四说:“就你俩还想吃香喝辣的?”
大壮一脸懵逼,不服气说:“瞧不上我俩啊,我俩不是池中之物,早晚飞黄腾达的,总比你不明不白地死掉强——跟你明说吧,今个我们仨来给你送行,好酒好菜送你让路,你知足吧。”
“我是秦王的人,他能放过徐总管吗?徐总管刀口浪尖走多了,能不明白这点事?你俩不当替罪羊谁当?”我嘲笑道。
徐总管忽然拍手称快说:“厉害,三言两语便让我们仨产生内讧,怪不得主上叮嘱务必杀你而后快,你虽年轻却也太可怕了。”
我脸一扬:“你客气了,凭借如此下三滥手段你胜之不武吧,李建成怕我归顺秦王,所以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派你不择手段杀我,但你不想想,秦王一旦得知真相,杀大哥当然不忍动手,但杀你绰绰有余,你也一样是替罪羊。”
徐总管:“我跟随太子殿下十多年,他绝不会因为秦王的一个人治我死罪,况且你跟秦王只有一面之缘,他会为了你公然对抗太子大哥?”
我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大壮和阿四知道我身手很好,警戒地盯着我一举一动,看我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俩才放松一些,但握腰刀的手却一直不肯松开。
显然皇太子李建成把李世民送我宝剑和弩箭的事情告诉了徐总管,但武士带刀剑乃家常便饭,他怎么敢肯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除非——
我冷冷地盯着徐总管,他心虚,忍不住倒退一步,指着我说:“劝你,赶紧,自我了断,等我们几个动手,绝不会留你全尸。”
“徐总管有几年没跟着太子殿下了吧?”我慢悠悠地说道。
“反正你一个要死的人了,我痛快回答你便是。”徐总管想了想说,“殿下被立太子后我便一直呆在郡公府,平时私下书信来往,算来三年没见面了。”
我说道:“先跟你讲讲高祖李渊的故事吧,他曾经借助东突厥的力量击溃了瓦岗军李密,审时度势,从而一举占据长安城,为建立大唐基业走出关键一步。”
徐总管打量我,一头雾水说:“是有这么回事,但跟我有屁毛关系?”
我说:“你别急啊,立太子亦可废太子,你可知否?”
徐总管老江湖了,呵呵笑道:“但立了太子,便有百分之五十承接皇位的机会,被废了太子也有一半,除非他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否则继承皇位天经地义之事。”
“各占百分之五十,但能与太子争夺皇位的几个人,除了李元吉就是李世民,但齐王无浩鸿之志,明着靠太子,背地里对抗李世民,这些关系可是事实?”
徐总管频频点头,说道:“看不出一个将死之人却能分析如此透彻,杀了太可惜了,若你能归顺太子,我可以替你求情。”,似乎挺佩服地抱拳道,“我整日研究这些事态,岂能不知?别怪我心狠,你是太子点名要杀的人,我没办法呀。”
看徐总管心软了一点,我趁机说道:“秦王送我宝剑和弩箭,在场的人只有齐王和太子,太子告诉你不足为怪,但金服教杀手暗杀长公主被我解救一事,除了金服教无人知晓,所以太子怎么敢肯定我就是猎场中的人?怎么知道我跟公主来郡公府?长公主被暗杀却没死,这样的事情连郡公都不知道,他如何得知?”
“当然是你的名字露出破绽,太子说你叫张山红!前殿之上你又自报姓名,两相吻合,一猜便知。”徐总管说道。
“但你第一时间知道查看我的包,我前脚进来,你后脚便翻看我的包袱,恐怕不是碰运气吧,太子是否派人提前通知你,我要跟公主一同来郡公府?”
徐总管沉思良久,点头说道:“太子确实派来信鸽带来了消息,殿下眼线众多,能得到此消息不足为怪。”
我扬天长叹说道:“你徐总管能夹杂在权利争夺中安然无恙,必定有一番生存之道。能知晓我和长公主一同回来的消息,只有金服教,太子从何而来的消息?皇上能借助东突厥打下江山,太子为何不能借助东突厥金服教铲除异己。”
徐总管“啊呀”一声倒退一步,面铁青说:“不可能,这可是要被杀头的,恐怕连妻儿老小都得陪葬。”
高祖李渊借助东突厥是为了打江山,太子利用东突厥属于投敌叛国,两者性质完全不一样,一旦被皇帝知道,太子性命不保在所难免,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都逃脱不了被砍头的命运,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徐总管脸上冒出冷汗,一个劲地张开衣袖擦拭。我一个将死之人绝不会胡言乱语,更不会出言恫吓,而且刚才的推断抽丝剥茧、无懈可击,是个人都能听懂个中道理。
我对徐总管缓和语气说道:“乱世生存不易,你一把年纪更是子孙满堂,纸是包不住火的,万一太子殿下遭遇不幸,满门抄斩的悲剧便会在你身上重演,如果提前一步明哲保身,或许能逃过一劫,我死不足惜,但你走错这一步就没有回头日了,秦王杀你之心天日可见呀。剩下的事情不用我教你,你只是一个棋子,万万不要横在太子和秦王之间,太危险了。”
徐总管颇为感动,抱拳施礼,诚恳说道:“少侠可有良策?”
我看了一眼大壮和阿四,使了个眼色就不再言语。
徐总管何许人也,赶紧回头说道:“你俩门外守着,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进来——更不允许偷听!”
大壮指了指酒坛子,然后看我一眼,表示担心说:“此人极为危险,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这酒还给他喝吗?”
徐总管骂道:“蠢材!你们出去便是!你想找死你自个喝了吧!把饭菜和酒坛子找个地方埋了,权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更不许向任何人说起,否则你俩算是混到头了!”
大壮和阿四走出去,关上门。徐总管忽然跪伏地上,老泪纵横地恳请道:“老夫何幸之有!少侠三言两语便道破玄机,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你横空出世定然大有来历,请指点一二。”
我也不着急扶他,心想你奶奶个腿,刚才差一点毒菜毒酒弄死我,先跪着吧。我老气纵横地说道:“今日前殿之事不需点破,谎称误会便是。李道宗心中有数也不会细问于你,他说找秦王是给大家听的,其实一定没有去找,他一个郡公比你聪明,多一事不如小一事,反正杀人的是你,不是他,秦王兴师问罪,他大不了一脚将你踢出去。”
徐总管摸了一把冷汗,连说“好险”,随即问道:“此言确凿?”
“你一会去便知。”
“我如何回复太子殿下?”
“你说李道宗跟秦王关系甚好,怕秦王来郡公府要人,不敢杀我。太子此时羽翼未丰,正是用人之时,绝不会为难与你,毕竟跟秦王还未翻脸呢。”
“少侠,我如何帮你?我也来一份投名状吧,务必在秦王哪里提老夫多多美言,感激不尽。”徐总管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侧耳小声说:“卖你个人情,你亲自到天策府一趟,告诉秦王你知道的一切,有一天太子遭难,秦王可保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