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最近有做奇怪的梦？”海特停下了手中的刀叉，然后用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问道：“已经有多久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大概有一周了，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在做梦，不过我没有在意，第二天就没有做梦了。”维斯将一块腌鸡肉送进嘴里，咽下，继续说道：“但是后来又断断续续做了两次梦，昨天是第四次……今天终于遇到了您，我才有机会说。”

海特看上去有些气愤，在深呼吸之后，平静而缓慢地说道：“以后要及时告诉我，你知道我的房间在哪的。”

“我去找过您，不过房间没人。”

“白天我有事情要做，在北侧楼，你不能过去的地方。你可以在晚上找我，那时候我一般都回到了宿舍。”

“我担心打扰到您休息。”维斯假意道。

“对于巫师来说，休息并非多么重要的事情。”海特切割着盘中的牛排，“现在，你的问题是最重要的，也许这些梦说明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维斯抬起手中的刀叉，眼睛左右转动，不大确定地说：“似乎是大学生活……”

“这怎么奇怪了？”

“一种感觉。”维斯没有详述，他觉得自己需要花一番工夫才能描述出来。

“你最近经常去大学里面，是吗？”

“有去图书馆。”

“那也许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海特略作沉思，“不过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更详细的关于你的梦境的内容，但是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讲，这样吧，你回去将这些内容记在纸上——全部你还记得的内容——从门缝塞进我的房间，我回去再慢慢看。”

“诺布尔的房间没有白纸，没有鹅毛笔，也没有墨水。”维斯耸肩。

海特闻言，放下了刀叉，从随身的口袋中拿出了几个银币，放在维斯的餐盘前。

“应该足够了，你不是学院的学生，所以没有免费的物资发放。”海特说：“去东侧一层的房间找艾德巫师，这些应该能买足够的纸笔和墨水了。”

说完，海特顿了顿，表情严肃地看向维斯，说道：“记住，虽然你的体质特殊，但是那只是对于巫师而言，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的体质不值一提……几个强壮的人不能推倒的大树，在狂风的面前脆弱得就像是干枯的杂草。以后遇上任何你觉得不正常的事，都需要和我报告。”

“明白了，大师。”维斯加快了进食的动作。

到巫师学院已经有一周了，诺布尔的死讯也终于传到了这里。不过由于维斯还在居住，且因为巫师数量长期以来的缺乏，倒也没人来收回诺布尔的房间。

加之海特似乎在这边的一些事情还没有做完，他一直没提起带维斯回去研究所继续实验的事情，所以维斯到现在也依然在巫师学院逗留。

如维斯所料，在来到巫师学院的第三天上午，维斯看完了诺布尔那为数不多的藏书——更多有用的书籍似乎是被诺布尔带到研究所了。之后，维斯就频繁地出入坐落在这个隐世学院一旁的大学图书馆。

相比诺布尔清一色的巫术相关内容，大学图书馆的藏书足以让维斯眼花缭乱。

最近维斯看完了数十本不同的骑士小说与乡村传说。当然，尖帽子推荐的历史，经济，哲学之类的书籍维斯也看了不少，不过相比那些有趣的故事，这些专业性强的书籍显然没有被维斯放在心上。

而关于夜晚的梦境，维斯对尖帽子有所隐瞒，原因倒也与信任不信任之类的东西无关，只是单纯地嫌麻烦。维斯不想尖帽子过多地干涉这段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过现在，那些像是小说一样连续的梦境也还没有展开足够的内容。维斯知道主角的名字叫做罗菲，舍弃了一个“巫师家族”的姓氏，然后进入了大学学习数学与历史。

除此之外，维斯也没有得到更多信息了。

不过罗菲学习到的知识似乎是完全真实的，维斯在图书馆阅读的时候有刻意去验证。维斯不是很懂数学，但是只要找对了书，历史知识是很容易验证的。

这让维斯更加怀疑，这可能是一段记忆，而不是一个梦境。

同时，这也是维斯对尖帽子透露这个梦境存在的原因，他一个人想破头也不可能知道这段记忆有什么意义，又为什么会到自己的大脑中来。但是，尖帽子可能会知道，他有能力找到记忆的主人，也有能力发现这段记忆成为维斯梦境的原因——至少相较于维斯来说，他有这个能力。

对于梦境，尖帽子，白袍和诺布尔总能展现无与伦比的热情。

买来纸笔墨，维斯大刀阔斧地修改一番，让这几段记忆看上去更像是梦境，同时，保证还能看出来其中人物的形象。

之后，维斯照尖帽子的要求，将这几页记录梦境内容的纸塞进了后者房间的门缝之后，就从隐藏通道离开了巫师学院。

巫师学院的大门常年关闭，但是学徒们经常进出降临大学，甚至于人手有一套降临大学的校服。学徒们走的不是巫师摩恩看管的大门，而是在西侧楼盥洗室某处的隐藏通道——据说这是属于学徒们的秘密。

但实际上，巫师们都是从学徒晋升上去的，所有人都默契地保留着这个通道，只是成为巫师之后，确实没有必要使用那个有些偏僻的通道了。

在为维斯开了两次门之后，摩恩将那处可以自由进出的通道的位置告诉了维斯。

而且，摩恩说得义正辞严：

“虽然你现在不是巫师学院的正式学徒，但是在学徒们眼里，你是和他们一样的，一样的年纪，一样不是巫师。如果我总是单独给你开门让你出去，那么学徒们肯定会不满的。所以，你应该和学徒们一样进出。”

也并非是多么麻烦的事情，只是从那处通道出去之后，没有可供行走的道路，只有学徒们踩踏出的看上去不那么安全的小路。

幸好，也只是看上去不那么安全。

经过几天的小心翼翼，维斯现在能够轻松地通过这条小路了。

维斯到了图书馆，拿了几本小说，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阅读昨天傍晚没来得及读完的《风巢城记录》。

这本书讲述了多灾多难的风巢城最近几年的经历，包括帮派血斗，巨龙隳城，遗产纷争等等。作者似乎是一个途经风巢城的吟游诗人，以第一视角记录了这些事件，而且还以这些事件为灵感，书写了大量诗歌。

不过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故事像是虚构的，比如，帮派血斗居然有巫师参与，比如，黑龙居然可以轻松撞垮十英尺厚的城墙……

简直胡说八道。

经过巫师系统性地理论学习，维斯对于巫师的地位以及各种生物的能力还是略知一二。

巫师几乎只能在巫师学院见到，而在其他地方的巫师也基本上是为皇帝服务，调查各位领主的情况的。剩下的也只有像是诺布尔那样，因为实验内容特殊不得不外出研究的。

而黑龙虽然体型巨大，但是骨骼中空，身体较为脆弱。尽管力量比狮虎略强，想要撞破城墙，绝无可能。

不过这个诗人写得确实好看。

“这本书全篇夸大其词，就算有几句真话，也看不出来。”旁边有人评价道：“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文笔不错，而且剧情设置跌宕起伏，而且构思新颖……”

维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种说法，然后小声回应：“声音不要太大，你忘了上次的事情了吗？”

“抱歉抱歉。”那人小声说着，然后将几本小说摆在了维斯旁边，“好巧啊，还是说你每天都会来这里看书？”

“很巧。”维斯简短地回答，海特和摩恩都要求维斯尽量隐藏身份——不上课的学生绝对不是一个适合隐藏的身份。

“你来这里多久了，上次那本书我们还没有吐槽完呢，你怎么又换了这本书？”

“有一会儿了……”维斯想了想，问道：“吐槽是什么意思？”

“这是音译，是一种外语里‘评价’的意思。”

“你似乎会很多外语，沙族的语言，还是矮人的语言？”维斯问，长耳人语言他会一点，虽然不确定“评价”在长耳人的语言中怎么读的，但是“吐槽”这个发音不像是长耳人的语言。

“咳咳，总之，是一门外语就……”说着，那人顿了顿，“好好看书，别又被赶了出去。”说完，他正襟危坐，开始看起小说来。

维斯这时才发现图书管理员已经朝这边投来了视线。

而且看那位管理员的表情，他还记得这两个人就是三天前在图书馆没控制好聊天音量打扰到别人的学生。

维斯这时才慢慢回忆起来，被赶出图书馆之后，自己和那人交换了名字，他似乎是叫做……维克？

似乎是这个名字。

维斯有些怀疑维克是一个巫师学徒，但他不会去问——摩恩告诉他学徒们会保持这种默契，毕竟暴露巫师学院的后果很严重，不是退学这种简单的事情。

没一会儿，见到两人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图书馆的管理员也放松了警惕。

维克的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似乎没什么朋友的样子，我印象中有朋友的人很少会呆在图书馆看小说。在图书馆的不是醉心研究的学者，就是像你这样的孤独患者。”

“我不是病人，为什么孤独会是一种病？”维斯有点不太理解，不过还是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如果这样说，你也是一样，没有朋友。”

“呵呵……我跟你不一样，我是被陷入热恋的朋友抛弃了……”维克解释，随后补上一句，“而且我来图书馆是属于醉心于研究，不是因为孤独。”

“研究怎么写小说吗？”维斯话语中带着一点讽刺。

“不，研究历史与故事中的只言片语，从而找出这个世界可能隐藏的真相。”

维斯食指扣唇，眨了眨眼，似乎有点没听明白维克的话，他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维克嘿嘿笑着，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你觉得，这个世界会不会存在……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