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邪物肆无忌惮地攻击着秘卫,坚固的铠甲在它喷射的毒液下轻而易举地被溶化,铠甲下的皮肤也被冰冷而炽热的剧毒腐蚀。
饶是皇帝的秘卫意志坚如钢铁,此时也难免发出骇人的惨叫声。
但仍有一战之力的秘卫们无动于衷,几个同伴的死亡动摇不了他们。从一开始,他们的使命就是战至最后一人,即使是面对邪物,甚至是神祇。
“保持阵型!”秘卫的长官也抽出了长剑,不过他只是在几个小队的秘卫保护下,在后方指挥——这很重要,如果他死亡了,秘卫将会不堪一击。
在指挥下,两个秘卫踏着迅捷的步伐向邪物冲刺,避开邪物射出的丝线和毒液,或将长剑刺向它硕大的腹部,或是斩向它修长的蛛脚。
没人知道蜘蛛等比例地放大到一人高甚至更大会有多坚硬,但应该不会比这个邪物更加强。
刺向其腹部的长剑在刚刚进入邪物身体半寸不到时,便被彻底卡住,接着顺着邪物并不光滑的皮肤滑开,留下浅浅一道伤痕。之后,长剑主人便被邪物上半身犹如骷髅的手贯穿,仿佛秘卫身上的盔甲只是用薄薄铁皮覆盖的木板制成的一般。
另一个秘卫的长剑砍到蛛脚上,却感受到了顽石一般地抵抗,蛛脚纹丝未动,倒是反震差点让他不能握紧手中的长剑。
不过他的反应很快,在看见邪物的人身俯下攻击他的同伴之后,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弯曲膝盖,半跪在地,借助之前冲刺残留的点点惯性和右腿再次施加的力量,他从邪物身下翻滚过去,长剑接着翻滚的力量旋转着斩向邪物人身的脖颈。
可惜,同一时刻,邪物的腹部之下射出一道白丝,将这个秘卫的腿粘在了草地上。长剑堪堪从邪物的身前划过,然后被甩飞了出去。
殊死一搏失败的秘卫随即死于邪物蛛脚的践踏穿刺,死前只发出了一声呜咽。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两名秘卫刚刚失去他们的生命,又是四名秘卫冲刺而来,但是邪物丝毫没有畏惧,挑起了那个划伤它腹部的秘卫,发出了毒蛇般嘶嘶地挑衅声。
而当帕里斯和格里戈赶到蜘蛛邪物面前时,它的脚下又多了四具死尸。
“停手!”帕里斯怒吼,阻止了秘卫长官的下一道冲刺命令。
秘卫长官此时一改之前的作风,对帕里斯的怒目而视淡然处之,只是一脸严肃地注视着邪物的一举一动,和所有仍然活着的秘卫一样。
似乎是在响应帕里斯的愤怒,邪物顺从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将手中的秘卫狠狠甩开,甩到了帕里斯脚前。
“我能闻到,你身上迷人的香味。”消瘦的少女面容上露出一丝红晕,染血的双手慢慢覆盖在脸颊上,似乎想用血液掩盖泛红的脸庞。少女枯瘦的双手顺着双颊慢慢滑下,在指尖拂过下颌地瞬间,它露出了痴迷的笑容,说道:“你很好吃。”
“而你……”帕里斯的眼中同样泛红,与邪物相同,那是用血液染成的颜色。帕里斯将银环十字从项上解下,放在胸前,对准邪物。他补完了他剩下的话语:“散发着恶臭,我会将你送进你该在的地方——坟场!”
格里戈见状,也连忙将银环十字拿在了手中。从梦境中醒来后,银环十字也重新回到他的脖子上,这让他十分安心。
不过这场战斗终究是属于帕里斯和邪物的,他帮不上什么忙,他只是用银环十字来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以免帕里斯分心——如果会的话。
同时,他负责寻找邪物的成型原因。
帕里斯与邪物不可插手的魔法大战一触即发,而格里戈在银环十字的保护下开始思考。
人形与蜘蛛形态结合的邪物,而且还是人形主导着邪物的行动,这意味着这个邪物的诞生与人类相关,而且是一个死人。当然,普通的死者没有这个资格,只可能是怀怨者,女巫或者被献祭者。结合存在于附近百余年的巫师学院,显然女巫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但是,这并不是唯一的依据。
女巫往往是与黑猫、乌鸦等黑暗存在相结合,少有与蜘蛛结合的,就格里戈见闻之丰富,也几乎没有见识过类似的案例。蜘蛛,是怀怨者的代表,就像是苍蝇和蛆虫喜爱腐尸一样,蜘蛛喜欢怀怨者的身躯或者骸骨……骸骨,骷髅?
格里戈捂着脑袋,梦里的花海与三个骷髅一闪而过。刚刚刻意没有回忆起来的画面,在此时揭开了一角,为他提供了新的线索。
于此时,帕里斯与邪物的战斗正在进行。
银环十字的光芒保护帕里斯能够安全地祈祷神明赐予力量,此时,帕里斯就从神明的回应中得到了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用力地挥手,巨大如同马车车轮的火焰从他手中分离而出,从光芒下打开一个缺口,飞向邪物。火焰势不可挡,将邪物的丝线熔化,将毒液烧成蒸汽,然后扑向邪物的人身。
见到自己的手段通通没有发挥作用,邪物才尝试闪避。只是一刹那,丝线粘上了身侧的一棵大树,硕大的腹部猛地一拉,它躲过了帕里斯饱含愤怒的一击。同时,它再次喷吐毒液,飞向帕里斯——身前的秘卫尸体。
“哼!”帕里斯前跨一步,挡在了秘卫尸身前。毒液腐蚀了牧师的长袍,但是却没有更多效果。他再次挥手握拳,将没有击中的火焰消散,问道:“你只有这种卑劣的手段吗?”
蛛脚慢慢攀上大树,邪物的身子横着倒下。它微笑着,若非少女的脸过于消瘦还带着几道暗红的血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美丽。少女轻笑道:“不,这只是一个测试。在我印象中,穿着白袍子的人都会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比如像刚才那样,保护同伴的尸体。”
“那是因为你没有人性!”牧师显露出自己的愤怒,尽管他不是很看得起贵族和皇帝的走狗,但是他还是对这些人一视同仁。帕里斯发自内心地控诉邪物:“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怜悯,什么叫做仁慈!”
“那他们也不懂咯?”少女指了指不远处仍然严阵以待的秘卫们。蜘蛛慢慢爬上了大树,八只蛛脚搭在不同的树枝之间。然后是少女轻蔑的反驳:“你才不懂!我和他们的做法才是对的,死去的同伴没有价值!看看结果吧,我毫发无伤,而你……”
少女不屑地瞥了牧师长袍的一角,没有说完剩下的话。
帕里斯低着头,没有看向在书上伺机发动第二轮攻击的邪物。
直到邪物感到一丝清风拂面,然后发现帕里斯身上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眼,牧师才抬起头看向它。
“你的废话太多了,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就在刚才,邪物嘲讽他的时候,帕里斯已经低着头完成了又一次的祈祷,这一次,他向神明祈祷了光明的庇佑。
还有,剑和盾。
趁着突然的强光刺痛了少女的双眼之时,帕里斯拿着神圣铸成的长剑和光芒打造的坚盾,踏着疾风登上二十尺高的树冠,来到了少女的面前,挥过长剑。
这一番动作远不如秘卫那般富有技巧,没有用腰腿带动手臂以增加长剑挥舞的威力,也没有旋转着身体以造成人力所不能为的伤害。
但是,神圣的光芒不是平凡的钢铁。
邪物少女伸出双手直刺向帕里斯的身躯,它的速度更胜一筹。但是闪耀的坚盾突然变化了自己的形态,将少女干枯的双手包裹其中。
一阵灼热从指间到掌根,然后沿着紧贴着骨头的神经传导进入少女的大脑。
邪物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这声嘶吼叫醒了脸色难看的格里戈,他看着跳到邪物面前的帕里斯,控制不住颤抖地大吼:
“快跑!”
邪物能够开口说话,而且还能说出“在我印象中”这种话,毫无疑问地,这绝对是一个带有生前记忆的死者构成的邪物。
死者对牧师有印象,而且知道圣教会的牧师会去保护死尸——破坏死尸在圣教会中是一种严重的亵渎行为,这说明死者如果不是亲眼见过类似的场景,就是对此有所了解。
然而,亲眼见过类似场景的大概只有巫师或者其他牧师。秘卫不过是皇帝近二十年成立的新组织,与牧师的合作很少,何况这么强大的邪物,诞生显然不止二十年。而依照邪物不屑的表现来看,它生前显然不会是一个牧师。
而对此有所了解的,也必然是与巫师相关的成员。
牧师不会把保护尸体作为向信徒或者贵族宣传的内容,圣教会只会保证他们的安全,以此获取信任。而巫师,作为少有出现在人前的存在,他们也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其他无关人士。
至于小说中的牧师,为了艺术性和宗教正确性,他们都被加工为无所不能的存在,从来没有哪个作者或诗人会写牧师去保护一具死尸,牧师往往只会在故事的开端或者结束时出场。
所以,这个邪物不会是一个单纯的怀怨者变成的,它还曾经是个女巫。
而且它有生前的部分记忆。
它还有多少记忆,全部,或者只是一部分?
它的记忆中是不是保存着一条,或者两条咒语?
这一两条咒语之中,是不是有着能够逆转战局的存在?
面对邪物,牧师们总结了很多经验,其中一条是:即使只有一丝可能,也要假定其存在。
邪物最诡异的地方就在于,它们总能从绝境中抓住那一丝可能,然后将之变为现实。
帕里斯只听到格里戈模糊的呼喊声,他没有听清楚这个助手在说些什么,他的大脑也没有空闲去分析这些了。
紧绷的神经全部系在这把向邪物少女脖颈靠近的神圣长剑之上。
当光芒笼罩了邪物的头颅和上身时,帕里斯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没有邪物能够抵抗这柄神赐的长剑。
随着光芒的消散,帕里斯瞳孔紧缩。
少女的头颅与身躯分离,但是被一道黑雾拉扯住了。
少女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这在帕里斯眼中却是十分瘆人。
“看起来,现在是二打一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