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里斯惊疑不定地看着手中的长剑，第一次对自己的虔诚产生了动摇。理应破除一切的神圣长剑，斩下了邪物的头颅，却没有能够杀死它。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发现了端倪。

并非是长剑没能杀死这个邪物，而是长剑根本没有斩击到邪物！

从邪物身周冒出的黑雾编织出一个与之相仿的身影，出现在了邪物的身后。而头与身分离的邪物的图像则像是被切割成无数细丝的样子，最终散作一道幻影。

之前一直与他作战的，只是邪物召唤的阴影！

阴影在回归本来的样貌后，双手便从光芒中取出了，然后与本体一同以毒液和蛛丝向帕里斯发动了凌厉的攻击。

帕里斯的盾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无光，接近消散的边缘。

牧师将神圣长剑向邪物一甩，然后转动银环十字。托举他到邪物身边的疾风转向，迅速让他远离了邪物与它的阴影。

见到帕里斯远离，邪物停止了攻击，和阴影在树上不断爬行。

同时，牧师也解除了剑与盾，已经保护自己的光芒。在这个距离，他不想继续消耗自己的能量，这并不是邪物能够准确攻击的距离。

它究竟是什么？

帕里斯落在了草地上，颇为惊讶地看着那道诡异的阴影。虽然如同民间流传的各种小说中所写的一样，蜘蛛形态的邪物往往拥有着傀儡师一样的能力，能够操纵敌人，但是从来没有任何记载说蜘蛛邪物能够分身，闻所未闻！

“当心，帕里斯。”格里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解答了他的疑惑，“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女巫转化成的邪物，它现在应该使用的是某种巫术。”

帕里斯在脑海里稍作思索，没有想到有什么巫术能够制造一个分身。不过谁知道呢？巫师们总是会弄出很多违背常理的物品或者生命，就算创造这样一条咒语也不足为奇。

邪物和阴影分立在同一棵大树的两侧，此时阴影已然变成了先前的样貌，与一旁的邪物别无二致。它们在树上站稳之后，同时开口：“为什么逃跑呢？你也需要找一个帮手吗？

“没有关系，我会给你时间，就像是……运动会上的中场休息，对吧？当然，你现在如果想认输，我们十分乐意接受。”

闻言，帕里斯冷漠地向前踏出一步，银环十字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不过他却被身后的手拉住了衣袖，没能踏出第二步。

“冷静，你刚刚用了太多神术，需要一点时间休息。”格里戈虽然没有看向战场，但是帕里斯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帕里斯的眼里充斥着愤怒带来的血丝，脸上是由于战斗引起的潮红，但是嘴唇上，却泛着代表脆弱的惨白色。

虽然现在他没有受伤，但是也不能继续想刚才那样一往无前了。

“我们最好先撤退。”格里戈上前一步，在帕里斯耳边低声说。然后，在帕里斯质疑的目光下，他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刚才又想起了梦境世界看到的一些东西，联系到那棵古树，我猜测，这里可能有三个邪物……具体原因，我以后再解释，现在我们最好先撤退。”

帕里斯与格里戈对视几秒，又回头看了看在树上一动不动的邪物与阴影，终于点了点头，说：“确实有这个可能，它现在确实在拖延时间。”

“撤退！”格里戈立刻对着秘卫大喊。然后他感觉到帕里斯抓住了他的银环十字。

“格里戈，帮我一个忙。”帕里斯确实有点虚弱了，但是他不想在邪物面前暴露。他说：“让死者回归泥土，不要被亵渎。我知道你有这个神术。”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邪物看见秘卫们开始秩序井然地整队撤离，同阴影一起质问：“你们这是想逃跑吗？这只是中场休息！”

“没错，我们就是要跑，不服气你来追我们呀！”格里戈大声回应，然后转动手中的银环十字，对准了地上秘卫的尸体。大地似乎变成了泥浆，张开了黝黑的巨口，伸出泥土与树根混合的出手，将地上的尸体一具一具，一块一块拉入腹中。

帕里斯则在一旁冷冷地盯着两只巨型蜘蛛邪物，手中的银环十字上闪烁着微光。

邪物咬了咬牙，但是停在树上没有行动。

最终，在目送两个白袍牧师离开之后，它收回了阴影，从树上落到地面，向古树爬去。

……

“现在，该是你解释的时候了，格里戈。”帕里斯回到营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了传信纸，向圣教会请求协助。

“你确定你现在不需要休息一下？”

“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救回来，我们必须尽快准备。你有什么想要跟希林主教说的吗？”帕里斯的鹅毛笔在纸上优雅地滑动，如同一只蝴蝶。

“帮我问问，主教大人能不能从瑞里希送一个祝福神术到我的身上，我还是觉得身上有祝福的时候比较让人安心。”格里戈坐在了一旁，“虽然你的祝福看上去很不错，但是我居然连我是怎么被袭击的都没有印象了。”

“现在该说说你认为有三个邪物的理由了，我们现在最多可以判断的是蜘蛛邪物与梦境的邪物，你是怎么得知第三个邪物的存在的？”帕里斯一板一眼地将格里戈的要求也写在了信纸上。

“简单点说，就是我在醒来前，在有些……混乱的梦境中，看见了三具骷髅。”格里戈的表情有些古怪，那种荒诞的梦境景象大概是永生难忘的。

“就这？”帕里斯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用已经不能用质疑形容的眼神看向格里戈。

“首先，你要明白，从目前的我们的研究来看，梦境从来不是凭空诞生的。”格里戈对帕里斯的“就这”反应很大，“我看到了一大两小三具骷髅在一起，很显然，这不可能会是降临大学失踪者的遗体，没有任何一个失踪者有那样小的骨架！”

帕里斯恍然道：“所以你认为那是邪物的遗体？”

“没错，而且这种可能性还不小。”格里戈找了一张白纸，夺过了帕里斯手中的笔，开始涂涂画画。

帕里斯没有斥责格里戈，他很习惯后者的冒失。他也凑了上去，看格里戈在纸上画了些什么。

树。

“这是那棵古树，像焦炭的那一棵。”格里戈说，“我们可以假设，与你说的一样，这是一棵能够诞生树精灵的树。接下来的内容，都是假设，但是能够推导出我们所见的事实。”

三个骷髅头，一大两小。

“我们已经知道邪物中有一个女巫了。”格里戈将大骷髅头涂黑，“巫师学院很长一段时间里，女性平民只能作为女仆存在，而小孩，往往不会强迫加入学院，而是用谎言蒙骗。所以可以知道，这里只有一个巫师，而且可以推断出来时间，大概是在最近七十年中死去的。”

“当然，时间不会太早，否则……”格里戈拉了一根线在树与骷髅头之间，画了一个扭曲的啃咬标志，“它们就没有机会借助树精灵的能量成为邪物了。我想，树精灵这种天生的法师，身体里蕴含的力量不会比一个神祇差多少吧？”

帕里斯点头说道：“你也许只在书中看过拉蒂亚阁下与加纪尔阁下的传奇事迹，但我是与二位大人见过面的，一般的神祇不会比二位大人更强。”

大骷髅头旁又多了一条线，连接着一只蜘蛛。

“这是你遇见的，由于它是个巫师，所以……”格里戈的声音和鹅毛笔尖的线条一起拉长，很快，蜘蛛被涂成了黑色，“它会巫术，也许我们要向巫师学院询问一下，这是什么巫术。”

接着，其中一个小骷髅头旁被飞快地画了一个问号，而另一个则又拉出一条长线，并在线条另一端画了一朵云彩，“这个，用来指代梦境，而梦境，就是它们记忆的呈现。

“因为它们已经失去了大脑，所以它们得借助降临大学的学者和学生的大脑——这个是教会已经证明的事情，梦境是源于大脑的。也许是这种方式会影响到巫师学徒，所以它们建立了一道迷宫来阻拦。我印象中，迷宫的景象和萤光林里的那堵墙壁十分相似，也许这对巫师学徒们形成了‘不能出去’的心理暗示。”

“勉强算是合理的解释。”帕里斯有时也对格里戈奇妙的推理感到佩服，这个痕迹学学者似乎总能够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所以，如果蜘蛛代表的怀怨而死，梦境是一种记忆的体现，那么还会有什么？”格里戈最终将鹅毛笔停留在了三个骷髅头上，“它们之中剩下需要体现的特殊之处是什么？记住，它们虽然代表着不同东西，拥有不同的能力，但实际上它们是三位一体的。”

说着，格里戈在三个骷髅头外画了一个大圈，说道：“蜘蛛邪物有记忆，就是证明。”

帕里斯略作沉思，不确定地说道：“巫术？”

一个响指，格里戈向帕里斯表示肯定。

“不过，目前为止，以上全都只是猜测。”帕里斯的最后一瓢冷水。

“但是很符合邪物诞生的规律。”格里戈轻松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