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感谢了，多亏了你们帮我找回了雷克，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孩子了……”木匠逐渐哽咽起来，然后气呼呼地敲了一下身旁孩子低着的头，“还不快谢谢这位……先生，如果不是他，你现在都要烂在森林里了！”

“谢谢……”孩子小声道谢。

“客套话到此为止吧。”加顿在心满意足地听到“谢谢”之后，中断了这段充满了爱与和谐的对话，转而开启了另一段现实得多的对话，“朋友，你知道，我是一位雇佣兵，不是一个善良的骑士或者慈爱的牧师。我们应该谈谈我的报酬，而非是你到底对我有多感激。

“你的孩子相当深入森林，这花了我们不少工夫。你要知道，当我们从森林里出来发现自己在百里之外时，是有多么震惊！”加顿双手抱在胸前，摇头叹气，“我们从百里之外的地方将你的孩子带了回来，途中，你孩子的住宿费用和……”

“咳咳。”维斯需要适时地提醒一下加顿，让他不要太过分。现实与加顿的描述略有差别，这孩子并非多么深入森林，本来，他们最多花半天时间往回走就能够把这孩子带回去了——本该如此。

加顿再次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幸好，佣兵生活还是给了他脱离森林的技巧，最后，他们沿着一条河流走出了森林，却去到了百里之外的一处渔港。从渔港将孩子带回去的途中，除了供那孩子吃饭，倒也没有多花一分钱，毕竟在旅馆只需要一个房间就够了。除此之外，在回到这里的路上，加顿还顺便完成一个简单的讨债任务。

所幸的是，那个孩子没有拆穿加顿。

“呃……这些就不用了，但是原先我们说好的报酬可能还是需要增加一点的。”加顿接到维斯的提醒，收敛了些。“我是一个佣兵，佣兵也是要吃饭的。”

木匠突然间面露难色，说话变得结巴起来，“啊，先生，你必须知道……作为一个木匠，我的生意并非总是很好……也许，大概在前几天我的生意真的很不错……这让我开了一个过高的价码，但是……现在，现在……”

木匠说着，拍了拍孩子的背，让孩子回到房屋里去。孩子很听话，进了房屋，但是没过一会儿，小脑袋又从房屋中探出，看起来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很好奇。

“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是个佣兵。”加顿绕着木匠走了两步，同时，维斯也是如此，他们两个分立于木匠两侧。“我很熟悉你们这些愚蠢的乡下人的做法，而且我也并非是第一次与你这种人接触了……现在，告诉我，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接这个委托？”

“你，你们要干什么？”木匠大吼，吸引着附近村民的观望。看到村民们默契地投来一道道目光，他变得安心起来，“我，我当然不会食言，报酬我会给的，只是先生，你需要考虑一下我的情况，最近我的生意不是很景气。”

“哦？那你告诉我，你能拿出多少钱来？”加顿似乎忌惮着附近的村民，声音小了些，不过还是威胁道：“作为食言的代价，你也得多给我补偿一点。”他拍了拍腰间亮晃晃的利剑，向木匠示意，“也许我拿不到想要的份额，就会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来。我当然会迎接法律的制裁，不过对你来说，划不划算也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嘿，当心那个小偷！”突然旁边一个村民大叫，指向了木匠的身后。

木匠转过头去，看见维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以及他抓在手里的一个钱袋。

木匠怒不可遏，抓住了维斯的衣领，正待说些什么，却感觉后脑勺被重重击打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天旋地转。

“跑！”加顿立刻开始向着村口的位置飞奔，维斯也是抓着钱袋就跟了上去。

外来佣兵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这个村庄的人们，他们群情激奋，拿起手边的木棍、草叉、锄头之类的东西就追了上去。“抓住这两个小偷！”“打死这两个窃贼！”“卑鄙的外乡人！”

相比之下，佣兵和他的儿子则安静得多，只是默默地逃跑，绝对不浪费空气来说话。

虽然农夫们的体力很不错，但是相比经常跋山涉水的佣兵，在长跑方面还是有所不如的。很快，大概是不愿离开自己爱得深沉的土地，也可能是不愿意为了别人花费过多精力，农夫们放弃了追逐，让加顿和维斯成功逃脱了。

两人在路边的一颗巨石边停下，靠在上边疯狂地喘气。

过了好久，两人才平复下兴奋起来的心脏。

“你的技术退步了，居然被发现了。”加顿努努嘴，自从他将维斯从村庄里带出，遇上过不少赖账的人，都是靠这种办法取回自己的那一份——有时候不够，有时候又会过多，不过总比被赖掉好。

维斯会这种技术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一个失去母亲的萨格少年如何在一个满是平原人的村庄生活？土地不是他的，他也不会像母亲那样缝纫，也没有人会仁慈地给他一顿晚餐……于是他不得不学习一门“手艺”。

不过唯一的缺陷就是，在那个不大的村子里，所有人都开始躲着维斯了，维斯渐渐变得难以得手。如果加顿再晚到一两个月，维斯大概就不得不离开村庄找下一个地方作案了。

“你没能够吸引到足够的注意力，我说过，最好是你能像一个小丑那样给他们跳一段，让他们根本没时间把目光放在我身上。”维斯不接受来自加顿的指控，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依旧灵活……也许不如以前那么灵活了，毕竟不是天天练习着。不过饶是如此，他也不承认这次被发现自己应该负责。

“我是个佣兵，我做的任何事情都用可能传到同行的耳朵里面去！”加顿说，“想想，如果一个委托被好几个佣兵——包括我——一起接受了，然后向委托人介绍：这位是某某，做过什么什么事，那位是某某，做过什么什么事——然后到我这里，这位是加顿，他曾在各个村庄与城市里表演小丑的舞蹈！

“喔，别说了，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去跳舞的。”加顿翻了一个白眼，随后对维斯说道：“让我们看看今天的收获如何吧。”

“让我看看……还不错，那个老骗子，他完全可以支付得起约定的酬金。”维斯打开了刚刚从木匠身上解下来的钱袋看了看，“大多数都是铜币，还有两个小银币，他这是把所有钱都带在身上了吗？”接着维斯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东西，“等等，这个钱袋应该不是他的，这上面有沙族人的标志……”

“沙人？”加顿有点惊讶，“这里可是西廷，而且是在一个小村庄里发现了这个？”

“你最好改一改这个称呼，母亲曾经告诉我，沙人是一个非常，非常富有歧视意味的词汇。如果你当着一个沙族人的面这么说，他可能会直接打爆你的头——停，我知道他可能打不过你，我只是告诉你，不要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个词。”

“好吧，也许我这一辈子也遇不上什么沙人。”加顿耸肩。

“说的也是……等等，这里面还有一颗石头……镶嵌在铜币里面？我差点没有看到它。”维斯拿出那一枚铜币，仔细端详起那颗镶在铜币里的“石头”。

这显然不会是一块石头那么简单，它也并非是镶嵌在铜币中，而是镶嵌在一块铜币大小的某种其他特殊货币中——或者说，这就是一种特殊货币的全貌。

“让我看看。”加顿从维斯手中接过那枚可能不会被接受的铜币，看了看，“据我推断，这不是某个专为贵族设立的特殊场所的专用货币，就是某种用来装饰的小玩意儿……应该是后者吧，沙人贵族可不会跑到西廷来，南廷和中廷的长耳朵可不欢迎他们。”

“等一下，你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她有没有和你说过？”维斯皱了皱眉头。

“什么？”加顿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真的很喜欢用带有歧视的词语。”维斯从加顿手中拿回那枚奇特铜币，然后放进了钱袋中，又把钱袋丢给加顿，“交给你了。”随后他说道：“长耳朵很显然也是对长耳人的歧视用语，是一种刻板的偏见，就像是对矮人说矮子，对萨格人说……算了，总之，你记住别对着长耳人这么说就好了——我觉得你这辈子遇见长耳人的概率可不低。”

加顿再次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接过钱袋，敷衍地点点头。

“差不多也休息够了，我们走吧。”加顿活动了一下身体，刚才的跑动并不是什么严重负担，城里的卫兵可比这些村民负责任多了，而且他们还会通过对城市地形的了解堵截——这是维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在有了维斯陪伴之后，加顿已经比几年前收敛多了。

“现在去哪？”维斯还靠着石头，有些不舍放弃休息的时间。

“记得吗，在那个渔港我们遇上了另一个佣兵。他告诉我，最近长耳朵们又开始内斗了，那里有不少雇佣的机会，我们去那边赚钱！”

“没问题，不过你必须做到一件事。”维斯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

“什么？”

“别再叫他们长耳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