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故事首尾相接，且密切相关时，出于各种各样的因素考虑，我们都应该先讲完前一个故事，再去讲后一个故事。

让我们回到佣兵加顿的时间上来，经过了数月的游走，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认清楚路，还是因为他已经在瑞里希赚够了钱，总之，他现在身处风巢城外，正带着维斯准备进城。

他的表情谈不上是喜悦，可想而知，最近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而维斯，脸上时时挂着诡异的笑容，每当如此，他都会把自己手中的书抱紧几分，可以看出来，他巫师学徒的生涯有了长足的进展。

这时，他们比起几月前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已经换上了适应寒冷天气的衣装，同时牵着一匹毛色斑驳的矮种马，用来驮他们的行李。这花了加顿不少银币，不过他认为这很值得。

加顿牵着马，将其送入马厩，幻想着饲马人尊敬而小心翼翼的目光。当然，看见他的矮种马时，饲马人的眼神确实变了，不过是换上了看暴发户的目光。

“好好看着它，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的。”加顿摸了摸钱袋，才发现自己剩下的银币已经不多了，自己在瑞里希的日子里，远远谈不上收支平衡，不过看着饲马人“崇敬”的目光，佣兵还是心疼地拿出了一个银币，弹到了饲马人手里。“看好它。”——加顿说的不是马，而是银币。

这下，饲马人的眼神再次转变，同样还是看暴发户的眼神，但是看向慷慨的暴发户，他的眼神里会多带一丝崇敬与感激。如果人不知道感恩，不是太可悲了吗？“感谢你，先生，我会看好它的，它会享受到顶级的待遇。”

不过顶级待遇只是说说而已，这个马厩还曾接待过爵士们的座驾，那时，他们才会拿出真正的顶级待遇来。

加顿很享受这种奉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保持着他眼中贵族的风貌，挥挥手，带着维斯离开了。

大约是因为风巢地区实在是罕有外来人的踪迹，大开的城门居然被士兵占用。士兵们押运着一具庞大的巨蜥尸体，正准备送进城门，想都不用想，这一定会成为风巢城领主的收藏——这只巨蜥的大小实在罕见，完全符合它们的古老名称——地龙，而且它可见的厚皮之上，也看不见什么伤痕。

现在的问题在于，它太大了，而风巢城久未修整的城墙下的地砖极其不平整，而且这里的士兵也不像是其他城市的士兵那样训练有素，当运载着巨蜥尸体的平板车的轮子被卡在地砖之间后，士兵们完全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幸好，风巢城可没什么人进进出出，冬季将至，人们都已经住进了城市，没有谁还会在外面种田。

“嘿，需要帮忙吗？”加顿在旁边看得着急。风巢城们不够大，尤其是士兵们和巨蜥堵在这里的时候，就显得更加狭窄了。加顿现在只想找间旅馆，在热水中洗澡，再喝一杯热酒暖暖身子，而不是在寒风中看一群士兵对陷在地里的车辆手足无措——他感觉自己在看一群傻子！

士兵们正焦头烂额，于是欣然拒绝了佣兵的提议：“去去去，别来妨碍我们！”随后继续提出新的方案：“这样吧，我们地龙卸下来，然后把车抬出来，再把它装回车上。”

白痴，白痴，白痴！

加顿在心头连骂三声，随后无视了士兵们的阻拦与骂声，从一个士兵腰间抽出长剑，直接插进了轮子陷入的地缝之中。他的动作太快，直到完成了这一套动作，士兵才纷纷围着加顿，有几个还拔出了剑提防着加顿。

“你要干什么？”

“把剑放下！”

士兵或是质问或是呵斥，将剑指向了加顿。

加顿完全不理会他们，风巢城的士兵显然不能和海石城相比较，甚至于不能和白林镇的强盗相提并论，加顿甚至怀疑这只巨蜥的来历——这些士兵显然对付不了这种等级的生物，不过就巨蜥的体型而言，它可能是衰老死去的。

风巢地区虽然危险，但是风巢城算不上危险，过去卡斯提亚人的努力打造了一个安全的风巢城，而由于风巢地区的特殊环境，这里也不会是长耳人进攻的突破口。因此，风巢城的士兵并没有一种紧迫感——他们连风巢地区的强盗都不需要对付，还有什么练兵的机会吗？

长剑插入地砖裂缝，卡在轮子和砖头之间，然后加顿脚踩着剑刃，用力往下一转，平板车猛地一震，滚出了裂隙——别的不说，加顿的力气还是不容小觑的。

“完成了。”加顿将有些弯曲的长剑抛回给那个失去了剑的士兵，“我对这些事比你们更有经验，不需要感谢我。”

几个士兵皱着眉头，看着加顿。虽然这里没什么人看见，但是加顿扫了他们的面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随着一声脆响，加顿眼见着他们的目光从愤怒，不快变成了惊恐，与畏惧。士兵们纷纷后退，连那个还在尝试将弯曲的剑收回士兵也顾不上别的，拿着剑连忙远离了加顿。

“嘶——”

加顿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捂着眼睛，有些丧气地说道：“又来了？”

丧气归丧气，在听到第二声脆响之后，加顿立刻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以右脚为支点，旋转身体刺出一剑，目标直指身后的巨蜥尸体。

当然，现在“尸体”，应该打上引号。

巨蜥睁开了眼睛，以与巨大体型全然不相称的敏捷闪躲过了加顿的刺击，甚至表现出了与其物种不相称的智慧——它借助加顿的刺击割开了自己身上剩下的几根绳子。随后，它跃下了平板车，警惕地看着佣兵。

维斯大概是最后反应过来的，所以他受到的惊吓比那些士兵还要多得多。不过等维斯回过神来之后，他默默后退，嘴唇微翕，仿佛潜入了城墙的阴影之中。他确实有点天赋，在索姆恩不算完整的教学内容上，仅仅花了几个月时间就能够使用部分咒语，虽然大部分不如隐匿咒语这么熟练——当然，加顿不断让他们身陷危险之中，也促使维斯花了更多工夫在这个咒语上。

“这是怎么回事？”士兵们惊恐地大喊着，然后把责任推给佣兵：“你干了什么，佣兵？”

加顿翻了一个白眼，不过只是短短一瞬，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巨蜥身上。同时回忆巨蜥的特性顺便通过这段回忆向士兵们解释。

“巨蜥，有着硕大的身躯和敏捷的动作，以捕食野兔或野鹿为生，当然，我也见到过他们捕食牧民的绵羊或是凶悍的野牛，是最强大的地面掠食者之一。皮肤坚韧，非常适合做皮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御剑刃的斩击，并大幅消减钝器的击打伤害……不过跟龙一样，它们的皮肤在遭遇银质的时候会产生腐蚀现象，对武器伤害的防护能力大大下降……”

说到这里，一枚银币被加顿从钱袋中拿出，拿钱的手微微颤抖。

“在冬季，巨蜥活动会大幅减少，并陷入休眠状态，这时，它们的心跳、呼吸频率都会下降到难以察觉的程度。不过理论上来说，它们都会待在自己的洞穴之……”

加顿有些分心于告诉士兵们巨蜥“复活”的原因，被巨蜥逮住了机会。它的四肢就像是诗人灵活的指头——用以弹奏鲁特琴——一样跳动着，绕开了加顿的视野，而它的头则像诗人灵动的舌头——用以讨好贵妇——一样绕开了加顿剑，向加顿的脖子袭去。

任何会冬眠的掠食性动物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冬眠被中断之后会非常凶残且狂暴。中断的冬眠意味着他们的生理状态恢复了正常水平，消耗的能量大幅提升，而再次进入冬眠状态必须要足够的能量储备才行。

这些掠食者都很聪明。有最重起床气的领主被皇帝叫醒，都会毕恭毕敬，它们也一样，即使从冬眠中醒来，看见具有巨大威胁的敌人时，它们也会捡回自己聪明的头脑，避免让自己被愤怒刺激反而陷入更大的危险。

不过与加顿相比，他还是慢了一点。尖端插着一枚银币的长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它的腹部划过，而近在眼前的猎物的脖颈突然消失在了视野中。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加顿的剑术更加精湛了。

“我已经受够了！”加顿发出了怒吼。

巨蜥的肚皮被划开，躺倒在地，四肢不断抽搐，可以看出来，这一次，它的生命切实走到了尽头。而佣兵在大声而疯狂地叫喊着，士兵们能够听懂佣兵在说些什么，但他们不能理解佣兵在说些什么。

最后，疯狂的佣兵愤愤地离开，走到了城市之中，一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少年连忙追了上去，两人消失在了旅馆门口。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那个……我们先把这只地龙送给城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