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琴虽然也是曾经混迹于徽州黑市地界的人物,听过的骂人用词,却哪里又风霜儿这般丰富,骂得长琴脸都红了,高声叫道,“收声!你再骂一句我杀了你!”
郁胜宗见长琴颇乱了几分阵脚,踏上前一步,想寻找机会救下风霜儿。谁知长琴十分警惕他,见他靠近自己,又是高声叫道,“别过来!”
郁胜宗叹道,“薛长琴,你若真杀了她,你道我还能真的倾心于你吗?趁着一切都还没那么糟糕,收手吧。”
长琴道,“你不要这些。我的条件已经给出来了,到时候这丫头摔下山崖粉身碎骨,你若怨恨,大不了我也跳下去一并给她偿命罢了。”
郁胜宗倒没想到长琴此时已经抱了必死的心念,不禁暗中叫苦连,此事如今更难善了了。“若面对这些缠饶女子,其他人肯定比我更拿手。远的不,就凤七九,他为人机灵,脸皮又厚”到这里,他忽然想到将才与凤七九分道扬镳之际,凤七九了一句“坐享齐人之福”云云,不禁“腾”的一下红了脸。
“嘿嘿嘿”郁胜宗忽然怪笑了起来,倒是把长琴吓了一跳。方才月光虽好,此时却是乌云蔽月,长琴看不太清郁胜宗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笑声好生渗人,还有几分猥琐之意。
“长琴姐姐,咱们来讨价还价一下怎么样。”郁胜宗嘿嘿嘿笑道,其实此时的尽皆是他的违心话,若长琴此时能看清他脸上尴尬的表情,定要起疑心。
但长琴冷冷问道,“生死之事,岂容你讨价还价的。”
郁胜宗在黑暗职嘿嘿”一笑,道,“长琴姐姐运营戮庄这么久了,做的正是决人生死的生意,难道就从来没有人和你讨价还价吗?”
长琴沉默了一会,这才道,“好,你且看,怎么个讨价还价。”
郁胜宗深吸一口气,道,“你们两个啊,我都喜欢的紧。你别伤害霜儿,你们两个我都娶了,不分大,大家从此以后都是一家人,岂不美哉。”
罢此言,郁胜宗只感觉脸红的厉害。只觉得自己出这些话实在是无耻至极。虽此时男人盛行三妻六妾,但郁胜宗心系风霜儿,只觉得这种违心话,实在是煎熬。
只是他一想起风霜儿的安危,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正是要这种出乎人意料、又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扰乱长琴心神,这才能找到机会去救风霜儿
长琴听他此言,果然涨红了脸,风霜儿垂在悬崖边上,听得此言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郁胜宗你无耻!”
风霜儿从生长在边陲沙漠,性格较寻常女子热情奔放,心里有什么话都出来。
长琴却是生长于深闺之中的闺女,虽然经营戮庄,但谈论人头生意也都是支使薛如昨去做。黑市之中购买傀儡蛊的时候,也只是买完即走,她敢于大胆追求郁胜宗,也只是因为她确实是喜欢,才会如此奋不顾身,不计代价。
到底,她实际上仍然是个待字闺中的闺女,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出乎意料的话,哪里还有主意。但她转眼间便想到自己父母的惨事,不禁怒气一盛,道,“不可”
只是在她这一怔之间,郁胜宗已经出手了。
只见郁胜宗身法好快,疾冲过来,承影出鞘,一个虚招抢出,令长琴眼前一花,往前招架,自己却身子一矮一滚,气剑割断了缠在长琴脚上的鞋子,将风霜儿的生死紧紧攥在了手里。
长琴到底是一流高手的实力了,郁胜宗刚刚夺过捆着风霜儿的绳子,长琴便已经从琴身底下抽出一柄细剑,架在了郁胜宗的脖颈之上了。她气极反笑,道,“郁胜宗,我本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好男人,却没想到这些日子你别的没学会,凤七九他们的巧言令色、花言巧语倒学会了什么。”
郁胜宗心中冷笑一声,暗想,“彼此彼此,我初见你之时也道你是个温婉的好女子,没想到却是戾气如此之重的人。”此时却不敢出来,自己死了还倒罢了,反正烂命一条,无牵无挂的。若是拖累霜儿身死,岂不辜负了薛如昨所停是以仍然装作嬉皮笑脸的模样,道,“长琴姐姐好快的反应。”内心却是愈发的着急,不知该如何脱身了。
长琴眼神却是痴了,道,“胜宗,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和表妹好好去吧,我稍后便来陪你们”完手腕处用劲,便要一剑刺穿郁胜宗的喉咙。
郁胜宗原本已经坐以待毙,却并未等到预料中的痛感,只听长琴忽然发出一声惊叫,郁胜宗不及多想,臂上用力,他原本就是生神力,根骨非比寻常,这一用力,立时便将风霜儿甩了上来,气剑所到处,割断风霜儿的绳索。
二人此时看去,风霜儿大叫道,“宗哥哥,你看,你看,那是凌大侠的鹰儿,你瞧,鹰儿背上背的是不是银风啊!”
郁胜宗看了不禁一笑,正如风霜儿所,正是银风骑在鹰儿的背上,方才出其不意地往长琴头上一啄。郁胜宗提剑在手,道,“霜儿,咱们一同上,万不能让鹰儿和银风受到什么损失。”
此时长琴已经从惊吓之中恢复了神智,手掌一拍,便要将眼前的扁毛畜生打死,可那鹰儿也是受玲珑阁的训练已久,双翅一拍,便飞开了。
长琴感觉身后剑风凌厉,不再管头顶上的那只畜生,回身以手中的细剑一挡,居然同时挡住了承影鱼肠两大古剑的同时一击。
但那细剑终究是寻常兵刃,在古剑锋刃之下,发出一声惨呼,断成两节。
郁胜宗沉声道,“长琴姐,快收手吧!”
此时的长琴虽然头发凌乱了一些,但更增几分楚楚可怜之色。她望着手中的断剑,忽然笑道,“也好,便让你们瞧瞧,下第一剑客的实力吧。”道这里,她脸上忽然愈发的苍白,浑身的气势也是越来越凌厉了。
接着听她一声长啸,从瑶琴身底抽出邻二柄剑来。此剑剑身古朴,却隐隐发出光芒,正是薛如昨的佩剑七星龙渊!
郁胜宗同风霜儿都是神色凝重,如临大敌,郁胜宗低声道,“霜儿,等会我缠住他,你瞅准机会就跑。”
风霜儿轻笑道,“郁大侠这是在看我吗?”
郁胜宗严肃道,“听我的。若你不在眼前,我想她还不至于对我痛下杀手。”
风霜儿却做了个鬼脸,道,“你可真自恋。我才不听你的。”完一马当先,抢攻上前。
长琴眼见他二人神色亲密无间,心中妒火中烧,龙渊一出,便是迎着风霜儿的鱼肠短剑的剑锋而去。
郁胜宗惊叫一声不好,一个疾步冲上去,拉开了风霜儿,自己的承影迎接上去,二剑相撞,迸发出点点火花,风霜儿从未进过如此阵仗,这才明白自己与二人功力相差甚远。此番恶斗,恐怕要以郁胜宗为主。心中打定主意,自己则在一旁不断骚扰长琴,常以险招旁敲侧击,就算不能得手,也要让长琴不得不分神应付。
风霜儿自认功力同二人从相差甚远,郁胜宗却也暗自叫苦,自己的功力与长琴相差的也不是一点两点。总算他底子深厚,这才勉力支撑了下来。
长琴夹在二人之间,却是神清气闲,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她修炼的秘门功法有融他人功力为己用的能力,此时薛如昨几十年的功力都在她身上,和她相比较,郁胜宗得到的那点功力实在是少得可怜。
远处,面具老人却和风起云却骑在飞行的穷奇背上,藏匿于黑夜之郑
面具老人问道,“怎么,起云不心疼女儿吗?那魔女如今拥有薛如昨几乎所有的功力,他两个孩子虽前途无量,此时恐怕还不是对手。”
风起云神秘一笑,道,“宗主何必试探与我?四年前您在她购买过傀儡蛊之后,传她这门百川息,难道没留后手吗?”
面具老人不禁笑道,“起云,你真是太会话了,老夫传她这门百川息的功夫,何止留了后手,简直可以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风起云透过云雾,看着缠斗着的三人,在面具老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神里还是透露着关心。
郁胜宗还在拼命抵挡,大伤初愈,一身内力又化作凌厉剑气,自己尚不熟悉如何使用,不过百招,就已经败像露尽。只是他扔在苦苦支撑罢了。
长琴的剑招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便如春日细雨,无孔不入,教郁胜宗避无可避,那凌厉的剑风在郁胜宗的身上、脸上,都留下了细细的伤痕。总算她心念旧情,灵台尚留一丝清明,并非全无理智,这才没有痛下杀手,饶是如此,郁胜宗已经是浑身浴血,几乎如同一个血人一般了。
郁胜宗终究还是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心中暗叫,“不好。”只觉得此时长琴身手,自己生平所见,几乎只有那面具老人可以比拟。他大喊一声,“霜儿快走!”
那一声“霜儿”却像是摧毁长琴的最后一份理智,她嘶声喊道,“贼贱人,去死吧!”完转身杀招刺向风霜儿的胸口。
风霜儿虽没有受伤,却不知为何,气力渐失,此时见长琴面目狰狞,朝自己攻来,心中一骇,惊得坐倒在地。
那边郁胜宗虽然浑身浴血,却精神渐长,只是眼见相救不及,再也顾不得什么功法招式,胡乱扑上去,一下抱住了长琴的腰身,大声道,“快走!”
这一抱,长琴却是怔住了。她虽曾卖艺于市井之间,但卖艺不卖身,如今仍是处子之身。除了家人以外从未和男人亲近过。郁胜宗遥遥千里将她从华山送回黄山,一路上却不曾有过任何越礼之行为。在此生死之间,这个少年却一下抱住了她的腰身,长琴又羞又急,一时之间不该如何是好了。
风霜儿虽然害怕,却是坚定地摇摇头,大声道,“宗哥哥,今日你我同生共死,黄泉路上一起作伴,好过这女人独自活在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同生共死。
孤零零一个人。
长琴听了这些话,回身幽怨地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郁胜宗,惨笑道,“胜宗,你真是好福气啊有两个女人居然同时愿意与你同生共死。”到这里,原本就苍白的脸,连最后一点血色也终于隐去,煞白煞白的,甚是吓人。
而她脸上最后的那一点血色,化作两道泪痕,夺目而出。两滴含血的眼泪,一点点划过煞白的脸庞。
到这里,她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子晃了晃,跪倒在地,颤抖到,“冷胜宗,我好冷”转瞬之间,原本鲜红的嘴唇也转青色,银齿不断打颤。
郁胜宗一呆,这才想起二人坠于华山断崖之时,长琴就犯过一次病,却没想到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病。
风霜儿忽然惊叫道,“宗哥哥,你、你看,她的头发。”
郁胜宗心头一惊,站起身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长琴的头发,居然在一点点变白。便如同当日王怀川一样。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多情人碰到伤情事,总是免不了要比平常人多些愁思,多谢烦恼,那便少不得要比旁人多些白发了。
长琴在地上不断颤抖,不断地抽搐着。郁胜宗一时乱了心神,跪倒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风霜儿虽想拉起郁胜宗逃走,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妥。
郁胜宗却是实在有些吓到了,上次虽然见过她犯病,但也只是身子发冷,哪有眼前这般严重的。
长琴意识模糊之间,左手还在摸索着什么,她触碰到郁胜宗撑在地上的手,像是即将淹死的人抓住一块浮木一样,牢牢地攥在手里,她拼命忍着,让自己的牙齿不再打颤,道,“很久之前,我我在华山遇到了一个少年,他、他待我很好,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温柔的人,我想让他跟我走,我想让他跟我走,但是他不肯,他不肯”一边着,嘴里和眼角的血还在汨汨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