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攒动，树叶的悉碎声回荡，陈都灵带着女子从山林中经过。

这牵着手的琴瑟模样，谁人见了能不说一句般配呢？

林中有一老人扛着锄头耕耘，嘴里咿呀哇呀地唱着民歌，见有一对俊俏男女经过，放下锄头，大声夸赞了开来。

两人面对老果农的夸赞皆是一笑，谁也不点破谁，可真要计较起来，他们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女，怎么会如此轻易私下终生呢？

他们心照不宣地走在树林中。

踩过一条溪流，他们就快到了外墙处，不过陈都灵看出女子走得累了，便提议原地稍作休息。

两人各自坐在石头上。

这一趟回城，陈都灵并非要带女子回道观，鱼霄观内都是男人，怎么好意思带她去叨扰。

他是想回去把贵重的灵草箱放下，之后再商议女子想要去何处。

想到这里陈都灵不禁有些头疼了，一来他还不知女子姓名，二来回去不知和梁师傅交代灵草箱的事情。思想想去，陈都灵觉得还是不想了好，反正都是没理找理的塞个理由，临机应变就是最好的办法。

他伸了伸脖子，心中宽无一事，轻松问道：“走了这么久还未问过你姓名呢？”

女子纤弱，抱着两只腿坐在地上，脸上带着逃出后的疲惫以及欢快，“鱼雅华。”

陈都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道：“什么？”

女子笑了笑，似乎已是习惯了，“鱼儿的鱼，雅致的雅，韶华的华，鱼姓较为少见，公子一时听不明白也是正常。”

陈都灵尴尬地挠着头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呢？”

鱼雅华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想被掳来这么久了，如今清白还在，能够完整出寨便已是幸事，哪里还来得及去想要到哪里。

陈都灵热情的眼神下，她张了张口，本想说不知道，可她却记起了一件事。

鱼姓如果放在西清城，绝对是罕见的姓氏，但如果放在她出生的村子呢？那里所有人都姓鱼，她甚至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在等她，只是恩公还在旁边，她又怎么可以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我......”

“没事，姑娘要是一时还没有决定，那便先随我去西清城，等想好了，我再尽力帮你。”

鱼雅华点了点头，随着陈都灵起身往西清城走去。

西清城和北边雪域仅有数公里之距，但这数公里却让西清有了一个极好的地貌环境，有山有水，盛产各类稀有药材。只是这里什么都好，却唯独生气太重了一点，不论是动物植物，生长在山林中就总是会声响不断，扰得鱼雅华心神不宁，脑中全是被山贼掳走前的画面。

她走着路，听着草木之声，眼中却再无恩公的模样，只是想着她出生的村子。

鱼柳村，听到这名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渔村，不过实际上，她们以耕种和狩猎为生，起这名字仅是因为鱼姓和村子周围长着柳树罢了。

那个地方离西清不远，如果马不停蹄的话，只要三天的路程便能赶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进到村里，会看到她的父母，会看到她挂念的爱人，只不过......她得告诉他们，她要跟恩公走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走了不久便到了西清北门的外墙，墙边有几个马夫和一个秀才样子的人在说话，似乎是在嘱咐什么。

陈都灵站上山坡，弯腰想拉鱼雅花上来，却发现她眼神闪烁，似乎有点不愿意。

这下他有些不明白了，姑娘虽然看上去内向了一点，可在林中也是大大方方，怎么到了这里就变得扭捏起来了呢？陈都灵下意识地朝她眼神看去，循着她眼珠的方向，倒也轻松知道了她在看什么。

是那个秀才吗？陈都灵心想，山贼作案范围小，鱼雅华保不齐就是附近村庄掳来的，难道墙根下这些人和鱼雅华有关系？

陈都灵索性从下陡坡上滑下，开口问道：“你认识？”

鱼雅华僵硬地点了点头。

陈都灵看了看后面，又问道：“好人还是坏人？”

鱼雅华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村里的乡亲。”

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一瞬间有什么幻想破灭了，陈都灵看着她的眼睛，只是直觉地知道，她不会跟他去西清城了，就算人去了，心也不去的。

陈都灵摇了摇头笑道：“你不用纠结的，我救你可不是为了找你当压寨夫人。如果你想回去，我不会发难的。”

不知道为何，陈都灵没来由地想起小时讨好别人的样子。

小学时他曾为了和一位高个子当朋友，千方百计讨好对方，结果对方根本不买账。鱼雅华的眼神实在和那时的他太像了，他于情于理都没有强迫她留下的道理。

鱼雅华开口，话语中有说不尽的犹豫意味，“可是......”

陈都灵笑了笑，忽然蹲下将她抬起，鱼雅华的世界顿时一阵升腾，眼前除了青草外，还看到墙根下的秀才，从未做过如此大动作的她吓得惊叫，然后又马上捂住嘴巴。

只是声音传出后，从来都不是一只手能够堵住的，那一声惊叫还是传到了墙下一群人的耳朵里。

秀才转过了身，一脸不可置信，那人不正是他不远千里来寻的佳人吗？

鱼雅华捂着嘴巴，看到秀才时，心里顿时有说不完道不白的话。

陈都灵感到对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知道情况差不多了，双手一送，鱼雅华轻轻落到地上。

“恩公.......”

陈都灵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道：“没事，走吧。”

此时秀才激动地跑来，日思夜想的妹妹呀，我刚要上山去寻你，你怎么在这儿？鱼雅华和他相拥，山寨里的辛辣苦楚全都涌上心头，化作那泪珠一滴滴往下掉，我朝思暮想的哥哥啊，我被掳去了山寨，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回村吗？

愿意，他一百个愿意。

鱼雅华还是没有再回过头，她就那么走了，就像陈都灵忽然见到她一样，一切都在转瞬即逝里完成。

他们在路上琐碎的聊着村里的情况，说七大姑怎么样了，说大姨又怎么样了，还说家里爷爷生了病，可能要攒一笔钱。

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两人慢慢聊着，然后慢慢上了马车。

等他们坐到简陋的马车上了，陈都灵趴在陡坡上，两眼无神地看着他们，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叫做白蒲旭的幽灵。

白蒲旭学着陈都灵的样子趴着，打趣道：“别想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陈都灵晃了晃脑袋，词不达意地说：“没想啊，就是觉得口袋里几百两雪花白银没处花去了。”

白蒲旭笑了笑，提了一个十分好的建议，“那我帮你啊。”

陈都灵转头，不知所云。

几分钟后。

鱼雅观乘坐的马车要走了，可她马车后面的陡坡却飞出一只白色小鸟。

那白色小鸟是白蒲旭以前学的一个小把戏，叫做“万卷鸽”，全身都由气息化成，一般被用来短距离送信，此时由陈都灵操手，倒也飞得稳当。

白色的小鸟叼着钱袋，努力扇动翅膀，一边飞一边褪去生气，留在空中两条白色的云雾。

它在鱼雅华的头上绕了两圈，鱼雅华感到有异物在她头顶，抬头而看，一个钱袋落到她裙上，头顶只剩下一小片消散的白色云雾。

秀才打开了钱袋，白花花的银子待在布袋里，他粗略一看，足有十多两银子呢，遂开口问道：“这是谁家掉的钱袋？”

鱼雅华转过头，热泪盈眶道：“这是恩公给我们的。”

这番法术，除了恩公会使，还会有谁呢？

马车渐远，两人的声音也不再传来。

陈都灵从陡坡中爬出，拍了拍身上的土，径直往没有守卫的墙边走去。

爬墙时，他脸上照着余晖，看不出是遗憾还是开心。

只有白蒲旭叽叽喳喳时他才会开口说话，大骂着让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