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驿站内的某一家旅馆的某一间带床的房间。
范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全身被覆盖着白布,透着白色的布有斑驳的亮光,身下是一张软度适中的床。
耳边传入两名女性的声音。
底下的床起起伏伏,不停地吱呀吱呀响,就像有小孩在上面蹦跳一样。
两把女声,一把较年长,一把较年轻,她们语气焦急。
“怎么办,人工呼吸没用,心脏停跳,大动脉已经没搏动了,瞳孔闪烁,四肢冰凉。”
“激素给了也没反应,这病没见过。”
“在这么下去应该也不会有好转,要宣告死亡吗?”
“再尽人事,两个都死掉的话,也太可怜了。”
范困将身上的床单揭开,光变得刺眼,适应过后,余光看见地上、床上、桌子上到处是散落的书页,上面写满了各种病例。
“哇!!!!!!!阿娟你看!”
“哇啊啊啊啊啊!!!!!!死人复活?!!!!!!!”
范困在床上坐起身,摸了摸身体,肋骨损失修复的七七,但仍然有一些疼痛。
他摸着抽疼的头,开始回忆。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人吧。”范困声音消沉。
他望向躺在隔壁正接受急救的莉莉尔,她僵如木乃伊,脸上幽灵白,任凭医生如何“粗鲁”的治疗,除了瞳孔不停散大收缩,就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清醒过来的范困急忙道,“老太婆说她得的是猫瘟,要龙枯草!”
老太婆?难道是医神的师傅?……“龙枯草啊,没有呢。”
他看着她,“还……活着、对吧?”
“额,算还活着,话说你没事吧,你比她问题更严重,我们明明已经测不到你生命力了,怎么你突然能醒来?”
“这个事说起来麻烦,我现在要赶去丰粮市,那里有龙枯草。”
“冒险者,请别乱动,接受检查再走。”
范困没有理会,他将桌上的钱和证明文件打包好,上面蹭了几根稻草。
“我急着到丰粮市拿龙枯草。”
“可是丰粮市也没有龙枯草啊。”
嘭!
范困仿佛被五雷轰顶,嗡得一下蒙了。
仿佛小孩刚拆开糖果包装,就掉地上一样。
他机械式地拧过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黯然问“没……没有……吗?”
“嗯,我们就是丰粮市的医生,昨天还是我清点药材库的,最近几天采购也是我负责,各大商店地摊应该都没有才对。”说到一半,医生阿娟忽然意识到什么,音量逐渐变小。
见范困没有反应,阿娟说谎道:
“不过,也许也许,前面的森林里面有。”
“啊,好的,谢谢……”范困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
范困的内心,无力、无助、伤痛、哀号都没有,他深知医学不是神学,生老病死皆人生的一部分,人生不是游戏,现实也没有存档,范困经历过至亲相继离去,这些他都明白。
另一个医生阿芳仍不停做着急救地操作,莉莉尔的眼睛像相机摄像头一样不停开合开合的聚焦失焦,但已经没有光泽。
“娟,测得生命力低于10,应该已经……明明不应该有这类反应的,她就像在跟死神搏斗一样。”阿芳满头大汗。
她再次拿着听诊器一样的东西贴在莉莉尔太阳穴两侧,水晶发出一闪一闪非常微弱的光,就像那种没电的小灯泡。
“芳,要不先停一下,看她应该很难受,瞳孔不停散大收缩。”
莉莉尔的身体此时像不停被烧红的尖针扎一样。
束手无策的二人望着活死人一样的范困,忍不住开口问:
“要用蚁醚吗?”
蚁醚,可注射可口服,帝军中常见的安乐死药剂。
“有没有法律问题……那个稻草人穿越者给的文件好像说她是自由人。”
“这个……应该没有,未登记,只要所有者同意就……”
于是,她们犹豫了一会,面露难色,但还是问:
“冒险者。”
范困没有反应,就像失去听力似的。
阿芳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振作。”
范困终于听到了,他回过神。
“什么事?”
“要用蚁醚吗?打下去或喝下去都可以,她会好受很多,抱歉,我们尽力了。很遗憾,但必须说实话,应该挺不过去……”
“啊,哦。”小声回应后,范困陷入无尽空虚,他接过蚁醚。
“我们先出去,你要好好的。”
范困看着两个满头大汗一少的女人,想到要是莉莉尔没病没痛,也会经历那两人的人生阶段。
范困总是能瞬间做出决定,但这次他并没有。
莉莉尔的脸蛋如鹅卵石一般,仿佛有过山洪冲击,流水搬运等不断被挤压摩擦的经历,好不容易被人捡起,却发现原来是用来打水漂的。
范困发现自己褐红色,沾满血泥混合物,如下雨过后泥泞红土地的双手,已经再也没有捏莉莉尔脸的资格。
房间内,地面到处书页凌乱,天花板却单调的出奇,只有一盏白色的孤灯。
“小……”
莉莉尔的嘴唇在抖动,范困凑了上去。
“在,我在的。”他的声音很轻柔。
“对,对不,又,又添麻烦,小主,猫好冷……”
莉莉尔这个垂死病人,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小……”
范困将兽皮披风盖在她身上。
“喝……喝下就好咯。”
卷圆大陆的人不会失去意识,莉莉尔虽然看不见,但应该听得很清楚,估计也知道怎么回事。
“嗯”,她像雏鸟一样艰难地撑大嘴巴。
此时的她双目无光,眼角滑落的泪珠滚烫。
“好……好暖。”
与门内的死寂不同。
门外传来骚动,声音十分嘈杂,门都快被他们挤扁了。
他们怒气冲冲。
“那个混蛋居然把亚人带上来了!”
“必须给我们说法!他是在通敌!”
“这次多图集的亚人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古斯班全军覆没,估计跟他脱不了干系。”
此时一把熟悉的声音,“有我包灰在,你们休想进入半寸,他是打倒皮啰的英雄。”
“扯淡!滚一边去,一个来路不明的稻草人,不知道是什么妖精,你这么包庇,该不会是亚人的新品种吧。”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咔嚓,房间门开了。
只见门口处,一个男人胸前抱着一具覆盖着兽皮的躯体。
“节哀,安心交给我们,看她头饰,身前应该喜欢百合花吧,我们会找个百合花盛开的地方……”阿芳说。
“喂!人奸,你打算怎么赔偿……”
范困的眼神如黑洞一般,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他眼窝深陷,煞气逼人,散发着死亡气息,那些吵着要搞事的人瞬间哑火,不自觉的让出一条路。
“你也复活了,不出我所料,这个游戏果然刺激。”稻草人说。
见范困站在门口转动眼球似在寻找东西,稻草人包灰说,“你的东西我都打包好放在那里。”包灰指向不远处一辆苍狼拉着的马车。
“咩”
嘎吱嘎吱
范困小碎步走下摇摇欲坠的木台阶,向着瓦斯炉跑去。
“瓦斯炉。”
“咩。”
范困将莉莉尔轻放进车厢,坐上马车驾驶座。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
人造的车轮再次滚动,迎着前方的晨光行进。
不远处的路牌上写着
距离好孩森还有5公里】
虽然这一晚人类一败涂地,但冒险者们已陆续收拾心情,继续出发。
驰道上,此刻,一株度过长夜的小草被车轮碾过后,重新舒展开身体。
晨曦将至
范困的车子走远后,那间旅馆尚有余温的房间内,两个医生在收拾。
“这蚁醚他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