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龙堂是一间近乎百平的木制水榭。
堂下有数十根圆木作为支撑,使其悬于水上,但堂中却无半根梁木,显得异常空旷。
水榭四周都是能够横向移动的落地纸制木门,虞央来时尽皆洞开,使得晨风穿堂而过,十分凉爽轻快。
整个道场布置得像模像样,唯有一件不寻常的事物激起了虞央的好奇。
偌大个道场的中央开了一道三米见方天井,天井下方是一块升出水面,高出地板一米左右的天然青色巨石。
巨石的顶部被人磨平,两侧各有一块正好刚够立人的石台,而巨石面朝升龙堂入口的那面,被人铁画银钩地刻了三个大字。
“坐隐台?”
虞央好奇地凑上前去,只见被磨平的巨石顶部刻着纵横各十九条等距离、垂直交叉的平行线。
“围棋棋盘?”
围棋有诸多别称:弈、方圆、乌鹭、手谈、纹枰,同样的“坐隐”也是别称之一。
将青石上镌刻的“坐隐台”和十九条纵横的平行线相互联系起来,不难猜出这应该一处对弈之所。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设置在天井之下呢?”
虞央抬头,晨光从天井泄下,洋洋洒洒地照耀在棋盘上,甚至能够看到光束中飘飞的粉尘。
秋梦雨把这里称作“道场”,但虞央却觉得离他想象中的道场大相径庭,至少一般的道场不会四面透风,也不会镂空了中央摆个围棋棋盘。
“不管这么多了,先开始打扫吧……”
虞央放下越来越多的疑惑,看了一眼似乎因为很久没人打扫而略有些积灰的地板,将满当当的水桶放在一边,开始拖了起来……
——
时间过得很快,当虞央拖完半个场馆时,已经接近中午。
“这地方真够大的,都换了五桶水了……”
全身被汗水浸透的虞央插着腰,稍事休息。
不知不觉间,从天井投射下来的阳光渐渐暗淡,堂外更是突然传来隆隆的雷声。
“不应该啊……”虞央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夏海市的天气,“明明天气预报上写着是晴天,怎么感觉要下雨?”
但今天夏海市的天气似乎一反常态,非要和气象预报对着干,随着雷声响彻,乌云开始集聚,几道霹雳划破长空。
——
同一时间,夏海抑灵障发生异动。
夏海中心,一处偌大的石台上,蒙眼道人周可温缓缓地抬起了头。
一脸凝重地喃喃自语——
“六品……涅槃境……”
——
此时此刻,东海大学的老校区教学楼内,范子龙也看着窗外这壮观的天变。
掐指一算,干枯的面容纠结在一起,老教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该来的……终究会来……”
范子龙拿起老式手机,拨通了东海大学教务处的电话,以旧疾复发为由,将这学期剩下的《宗教史概论》选修课委托给了另一位教授。
放下电话后,范子龙背着手离开了窗边。
“也是时候,和秋家的孩子见一面了……
“不知道那个张饮梦,是否已经将小桓湘带到了秋水榭……
“宿敌扣门……剩下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
正在打扫升龙堂的虞央自然不知道这次天变的真实原因。
因为不一会,豆大的雨点便像是天河开闸一般倾泻而下。
“糟了!四面的门还开着!”
虞央看到雨水夹杂在风中,通过升龙堂四面的大门,将刚刚拖干净的半块场地冲洗得乱七八糟,混着灰尘的污水在地板上肆意流淌。
虞央赶忙跑上前去,将四个房门重新合上。
随着四门紧闭,无止息吹刮的风也随之渐小下去。
但是一个地方虞央无法顾及,那就是堂中央的天井。
顷刻间,一幕雨帘从天井中倾泻而下,打在青石棋盘上,然后碎落成为一颗颗水珠掉入堂下的湖水中。
看着天井周围干净的地面重新被打湿,虞央叹了口气。
“唉,又白干了……”
然而,就在虞央盯着天井发愣的时候,一幕惊奇的景象却出现在虞央眼前!
顺着天井漏进来的雨水,居然在坐隐台的一侧,凝聚出一个人的形状。
而那个“人”,虞央竟然有些眼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与此同时,那个“人”也发现了虞央,竟先是一愕,然后居然缓缓地抬起了雨水制成的手,向虞央示意。
“这是……要我过去?”
虞央看懂了那个手势,却犹豫着该不该过去。
“算了,反正全身都湿透了……就去一下也没问题。”
还有一句话虞央没说,那就是秋梦雨并没有提醒他打扫这座升龙堂时会遇到危险。
比如在禁廊和雾隐桃源阵的时候,秋梦雨都会出言提醒。
唯一一次没提醒到的,也是日光室内的昼梦椅,但它似乎除了让人睡到太阳落山以外,并没有其他副作用。
有鉴于此,虞央的好奇心战胜了胆怯,随着那水人的招手,一步步走上了坐隐台。
就在虞央踏上平台的一刹那,周围的环境登时发生了变化。
周围突然暗了下来,雨帘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向四周落下,在棋盘周围形成了一片真空无雨区。
而棋盘的四个角落的星位上,分别出现了一盏烛灯,微弱的火苗驱散了黑暗,让虞央看清楚了站在眼前的水人。
“范教授?!”
虞央吃了一惊,那水人赫然变成了的范子龙的模样。
“本想召秋家的小姑娘来的,没想到是你小子。”范子龙见是虞央,不禁失笑道。
“桓湘越阶施法受到了反噬,秋小姐在为她炼制丹药……”
虞央遂将昨日中午发生的事情如实向范子龙说了一遍。
语罢,却发现范子龙一边掐算着手指,一边望着虞央,口中喃喃道什么“天意”……
“需要我去叫秋小姐么?”虞央提议道。
范子龙这才住了手,咳了两声,摆手道:“不必,见她见你都是一样。何况禁廊丹房,你一个人也闯不进,更别提叫人了。”
“倒也是。”
虞央一拍脑袋,禁廊里头若是没有秋梦雨的指路灯,根本就是有进无出,只会困死在里头。
“你把桓湘安全接到这里就好,照顾的事,秋家的小姑娘会去做……”
说到这里,范子龙突然话锋一转:“小子,这座秋水榭干系重大,对任何不知情的其他人,你都要保守秘密。”
虞央不禁咋舌:“这地方秘密多得我自己都还没捋清呢……”
听到这话,范子龙忽地张眼笑道:“是么?这里的秘密可多着呢……小伙子,你还想不想听老头子给你讲几个故事?”
“又讲故事……好吧,反正听听又不吃亏……”虞央不禁失笑道,“不会又是咱们学校初代校长有关吧?”
范子龙摇头道:“当然不是,这棋盘的四个星位上放了四盏烛灯,老头子便给你讲四个故事,这四个故事横跨二百余年,牵系华夏亿万苍生,其中的恩怨情仇、兴衰荣辱,委实可歌可泣、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