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传颂在故事里的英雄从舞台上走下,将现世的怪物殴打得落荒而逃......
可藏匿于阴影中的少年看着英雄沐浴着荣光的背影,眼里浮动着的,却是浓浓地疑惑与不解。
普通人在面对灵类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在对抗它们时需要借助狩灵人的帮助,但这绝不意味着灵类在狩灵者面前也同样如此。
玖凡曾经对他说过,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狩灵人究其一生也只能讨伐几只游灵而已,而在面对已经具有主观形体和一定智慧的蚀灵时候,这些被划入“绝大多数”的狩灵者能做到的也只是凭借着人数和地形优势进行艰难的反击。
而对于那些强大一点蚀灵而言,撕裂这些灵蚀者跟击杀普通人的难度其实并没有过大的区别。
程白记得在他问玖凡,“那么,有哪些蚀灵可以称得上是强大的呢?”这个可以一剑斩掉游灵的女孩给出了他这样一个答案。
“蚀灵的资料在我们的机密范畴之内,不过你如果非想知道的话,有一只蚀灵的名字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那是仅存在于维尔希斯北境的一个传说。
空想之狼沃夫特。”
那是一只著名到可以被写在童话中吓唬孩童的蚀灵,传说它没有形体,只要有人能认可它的存在,它就可以借助灵能不断重塑自己的躯体。
而这只狼的实力......应该可以满足你口中“强大”的定义。
........
仅仅一锤就能把传说中的怪物打得落荒而逃,还有那个能跟沃夫特缠斗半天仍不落下风的副队长,这座小城莫非是什么藏龙卧虎之地?
程白在心里暗暗猜测着,可同时更多的疑惑也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明明屋内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为什么那个年轻人要着急忙慌地大喊大叫,而更让他不解的是,在德拉库斯击退了怪物之后,那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了身影。
而且为什么这间教堂可以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召集这么多居民,仅仅是为了向他们表演这拙劣的舞台剧?
那个看起来剑法高超的副队长又为什么主动向怪物敞开教堂的大门,而不是在外寻找拉开怪物的机会以减少平民的伤亡。
无辜的人群,退却的士兵,挺身而出的勇者,以及瞬间改变战局的英雄。
比起方才那场莫名其妙的表演,眼下的场景似乎才称得上真正的舞台。
讴歌和赞颂,要远比鲜血和火焰更容易造就受人崇拜的英雄。
“不对劲。”
少年在阴影中低语。
“确实不对劲。”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缓缓响起。
来人把手轻轻搭在程白的肩膀上,苍老的语气里满是和蔼和安慰。
“曾有多少人因为躲错地方而送了命,看起来,你并没有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有用的经验。”
“啧.....”程白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看到了自己身边白袍的一角。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不久前在讲台上扬言要将灵蚀者都驱逐出去的老人。
少年眼里的疑惑渐渐被平静所取代。
在他还未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棋子貌似就已经走到了死路。
殊死一搏,如果能劫持掉这个老头当人质的话,他大概率还能留个全尸吧。
生死关头,程白的动作总是要比思想快上那么一些。
所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人就已经反手将他以一个微妙的姿势制服。
......如果你非要让我让我描绘一下这个姿势到底微妙在何处的话,请原谅我的笔力只能形容它“强人锁男”
“别怕,孩子,我不是什么坏家伙。”老人脸上的表情平静且和蔼,完全不复方才演讲时的愤怒和慨然。
“遇到灵类的话,寻求狩灵人和卫兵的帮助要远比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好得多。”
他如此微笑道,表情和蔼的就像是一名在教导晚辈的长者。
程白瞄了一眼自己右手的皮袖,原先点亮的蓝色在此时已经悄然熄灭。
他没有被发现。
少年缓舒了一口气,心里不住涌起劫后余生的喜悦。
须发皆白的老人在阴影里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少年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
“沃夫特在被击毁一次灵体后想要重新出现至少需要半年时间。”他看着少年如此道,“它这次出现,意味着周围出现了其他的变数。”
“呃?”程白有些不解对方对他说这句话的意义。
“新的蚀灵,或者说灵蚀者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城镇,所以为了自身的安全,你最好不要离卫兵和狩灵人太远。”
老人轻轻拍了拍刚才因为制服程白而有些褶皱的衣物,眼神与表情依旧是那么的和蔼。
“缇彻尔的居民们!”
德拉库斯中气十足的嗓音从教堂的大门处传来。
“新的灾祸已经露出了它的爪牙,为了能更好的保护在场各位的生命安全,接下来将由卫队保护大家在西城避难区暂时呆上一段时间,希望大家能配合我们的行动。”
这名金甲的高大男人顿了顿,然后字正腔圆地再次补充道。
“我德拉库斯以自己手中的战锤向各位保证,城卫队会驱逐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灾厄,给在场的各位一个没有忧虑的未来。”
人群听到他的话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但并没有出现什么混乱或者哗变的情况,程白意识到他们多数人对此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似乎眼下这种情况在他们的生活中并不少见。
“缇彻尔位于维尔希斯的北境,圣夜祭后几个月的灵潮可比这要恐怖的多。”
老人看着有些疑惑的程白,解释似地随口说了一句。
灵潮,程白怔了一下,他听玖凡为他讲解过这种近乎于小型天灾的灵类大范围活跃现象。
据她所言,灵能对于人类的侵蚀已经上升到文明与国家的层次,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城邦与国度的建立也算是人类面对灵能选择的一种自卫手段。
而在人类国土与灵能侵蚀地区接壤的边境的那些城市,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人类对抗灵能的长城。
在本历新年“圣夜祭”后的几个月里,位于边境的人们往往要面对灵潮的冲击,而这种以人力对抗天灾的壮举,从某种方面讲却是人类为了保全自身而不得不选择的退让。
以牺牲部分人的安逸生活为代价,换去更多人新年的欢笑与美好。
而缇彻尔,就是一座被牺牲的城市。
“有没有兴趣见识下缇彻尔的避难设施,来自云中的小伙子。”老人对他眨眨眼,似乎是已经把他当成了来自外地的异乡人。
“不用了,我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事情没处理,现在可能得先回家一趟。”程白扭头看了看屋外的夕阳,眼中满是担忧与顾虑。
这份情绪的确是真的,只不过跟他口里的话没有一点关系。
他是一秒钟都不愿意再跟这么多人呆在一起。
......如果你非要对他说的话较真的话,程白承认自己有些担心那个送了自己一件外套的女孩。
“哦,这样吗。”老人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侧身为他让开一扇隐藏的极好的小门。
“前面恐怕已经挤的出不去了,你就从这里走吧,孩子,但一定要记得在天黑之前赶到避难区,今天可不是什么适合闲逛的日子。”
“实在太谢谢您了。”
礼貌地道谢一声,程白不紧不慢地打开那扇小门离开了教堂。
临走前还不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老人平静地注视着程白离开的背影,待那个披着黑衣的少年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之后,他才淡淡地对着藏在阴影里的另一个人开口道。
“追上去,杀了他”
老者的语气依旧和蔼。
“明白。”
屋内的影子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开了那里。
敞开的大门不住地涌入呼啸的寒风,白发的老者从空气中感到了一丝有些熟悉的寒意。
“又开始下雪了吗。”老人看着屋外飞速被遮掩住的夕阳,发出了只有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才有的感叹声。
“没有人有义务为你们的罪孽买单,孩子,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