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掌心传来触感的同时，草垛的另一端响起了一声颇为熟悉的低呼。

“.......江岚?”

迟疑片刻，程白低声询问道。

“不，我不是，不要，请不要杀我。”

黑发的女孩蜷缩在草垛的一角，瘦小的身躯在呼啸的寒风中不住地颤抖。

程白沉默，看着无助地蹲在自己身边低头痛哭的少女，他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从疑惑到惊讶再到默然的转变。

如果程白没记错的话，江岚的居所位于缇彻尔的北方。

那是沃夫特逃窜的方向。

“别怕。”

他轻声道，然后伸手想要抚摸少女的头发。

“不要靠近我!”

骤然亮起的蓝茫驱散了小巷的黑暗，女孩泛着幽光的眼眸中此刻早已噙满了泪水。

一秒，两秒，阴暗的角落里只有少女低低的抽泣声响起。

“已经没事了。”

程白缓缓地解下了自己右手的绷带，蓝光萦绕的右手拂去了女孩脸上的泪痕。

“我们是一类人。”

黑与蓝的幻影之中，黑发的年轻人如此说道。

.......

“......程白?”

瑟瑟发抖的女孩试探着问道。

“我在。”年轻人轻声回应道

少女纤细的手臂突然环绕住了他的脖颈。

.......

“呜，呜....”

程白沉默着，任凭江岚的泪水将自己的肩头的衣物打湿。

.......

绪列[天启]：

若想蒙蔽他人，必先欺骗自己。

.......

“......你快走吧，它是冲我来的”

说不清过了多久，女孩在他耳边低语道。

嘈杂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地在程白的周围响起，江岚方才的呼喊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他们的目标是我，这一切都与你无.....”

程白看着周围逐渐接近的火光平静道，但他的话仅仅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

他注意到了隐藏在少女眼里的微光，那是梦魇的幽蓝，虽然微小，但足够深邃。

优雅且致命，这是灵类独享的蓝色。

“抱紧我。”

程白低声道，然后快步向城市的某个方向进发。

他的语气里隐藏着一丝带有悲哀性的怜悯。

他意识到，不管江岚愿不愿意，她都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注定没有赢家的战争。

程白前世在观看影视作品时曾无数次嘲笑那些在危机关头仍笨拙地坚持保护同伴的勇者，并认为自己在那种情况下绝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他知道一名灵蚀者对于启示会意味着什么，也明白此时的江岚实际上是一个多么好的转移注意力的诱饵。

或许那些人们搜捕的云中小鬼其实是自己怀中同样黑发黑瞳的江岚，就算不是，自己稍加手段就可以把她包装成那个人们真在全力搜捕的对象。

但当那个女孩在他怀中低声哭泣的时候，程白下意识地让自己忘记了那些盘桓在自己心中的阴暗揣摩。

这个蜷缩在风雪中的女孩现在想活下去，所以程白就抱着她逃窜在冬夜里最阴暗的角落，与整座城市的追赶者为敌。

仅仅是为了报答她曾在冬日里为自己披上一件外套的恩情。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完美诠释了他前世对于“愚蠢”二字的定义。

可虚伪者的善良，总是需要一些自以为是的借口。

左转，右转，绕开，击倒。

程白奔袭在黑暗的雪夜之中，用自己的判断和直觉对抗着整座城市的封锁，每一次转角都是完全未知的豪赌，生命与自由，就是他手中最后的筹码。

“喂，前面那个，停下!”

全副武装的士兵扬起了手中的武器，但没等挥出一记便已无力地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抱歉。”

程白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放倒的第几个卫兵，这些没有律刃加持的普通士兵在他眼里和孩童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或许自己身后的人们已经发现了不对，已经开始组织人手开始围剿自己这个下手不知轻重的灵类，但这并不妨碍他向着北方的那扇高墙前进。

那片被隔绝在高墙之外的冻土雪原，或许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那片普通人类眼中无法靠近的边缘之地，那个据说只有灵类才能生存无人区。

怀中的女孩紧紧地靠着年轻人那并不算宽广的胸膛，澄澈的眼眸中，那抹华美的蓝茫愈发明亮。

.......

“我有些不敢相信，程白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乐师

“接近了.......他已经很接近了。”骑士

“接近什么?”乐师

“......打开第一层枷锁的钥匙，他已经触碰到了边缘，但是，还不够......”骑士

......

“前面的云中人，请立刻停下接受我们的检查。”一个装备明显好于其他人的卫兵挡在了程白身前唯一的道路上。

“我拒绝。”程白的速度骤然加快，他不想在这名看起来很棘手的敌人身上浪费时间。

挡路卫兵的脸色一沉，腰间的长剑应声出鞘，作为小城里为数不多的知见级的狩灵人，程白偷袭的速度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没等他挥出一剑，背后传来的压迫感便已僵硬了他的意志，年轻人的拳头在他的视野中渐渐放大，卫兵白眼一翻，挺拔的身躯径直倒了下去。

“想当舞台上最后的反派，你还不够格。”

继程白逐渐远去的背影之后，那截布满油渍的白袖是他所见的最后景象。

“你说是吧，舒尔德。”

“嘶嘶......”

........

近了，更近了，只要能到那个地方......

程白看着不远处那片高耸的城墙眯起了眼睛。

“对不起，程白......”

怀中的女孩突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有人教过我，‘抱歉’之类的词是最没用的。”

年轻人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仍在驱使着自己疲惫的身躯想着那个方向移动着。

“所以，如果想表示歉意的话还是想办法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他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除开身上新添的几处创伤之外，就连原先被简易绷带渗出的伤口也开始渗出血液，这具身躯在灵能的加持下已经被利用到了极限，汗液和鲜血几乎完全浸湿了他的上衣。

“它是冲我来的。”女孩的声音低得程白几乎听不到。

“你想说什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程白的心头升起。

“......谢谢你，程白。”

怀中的女孩猛地发力，用一种程白没有想到的力道挣脱了他的束缚。

“你要去哪?”

程白看着她在雪地里奔跑的身影大喊着，想要追过去却被伤口处传来的痛感刺激的迈不开步伐。

高负荷运动骤停的影响使得这具疲惫的身躯到达了它的极限。

江岚的背影突然停了一下，她转身，认真地看了一眼站在雪地中的程白，似乎想要把年轻人的脸牢牢记住一样，然后才朝他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下一秒，幽蓝的狼影在程白的眼前一闪而过，挟着雪地上的少女一起，消失在了荒芜的夜色之中。

程白艰难地朝蓝影离开的方向伸出了手，但旋即一阵猛烈的晕眩感袭来，年轻人的身躯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之中。

“该死......”

他无力地呢喃着，却只能任由自己的视野被无尽的黑暗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