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鳞被拖走,屋外听到动静赶来围观的人满头问号。大约打听到是和乌雕起了冲突之后,都松了一口气。椿生部落的人间或骂上几句,但终究没有产生什么轰动。
“散了!”林实黑着脸往屋外大吼。天知道他现在的情绪有多糟糕。
他是没有准备好吸收这么多人口的,俘虏了这么多之后,部落的一切都捉襟见肘了。食物不够,皮毛不够,连房子都得挤。
他不想因为冻饿死人寒了白川人的心,也不想把圈养了一段时间的野牛野猪全杀掉,只好咬着牙早出晚归去打鱼,同时尽力说服众人去更远的狩猎,以维持攻击。
忙碌了个把月,让所有人都穿上了兽皮,这几天他们又发现了一大片竹林,有冬笋可缓解饥荒,林实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想着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同时觉得自己为白川人付出了这么多,可以跟争鳞这个俘虏头子好好聊聊了。
当时他多少有一点自满,有“没有人比我更懂俘虏”的自信。
哪想到一个照面之间,他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还好那个女的身体没有恢复,要不然史前就没有倒计时了。
“应该杀掉的。”大栾黑白分明的眼睛左看右看,也是止不住后怕。
换成他在林实的位置,他觉得自己躲不过去。
“别说了。”林实摆摆手。
刚才他也是这样想的。但想到这会引起白川人心浮动,甚至让他们一个月来的付出白费。他又有些舍不得。
经过此事,他也反应过来,要消化几百白川人绝不是容易的事情。衣食有了基本保障后,他应该把工作做得更加细致些。
“她连连坐都不知道,她的工作是谁做的?”林实发现了第一个问题。
“应该是我的问题。”两个少女在及鹞和一头老虎的护送下走近。说话的是弯月儿。
他们在河对岸听到动静,急匆匆赶过来了。
这个把月里,和争鳞接触最多的自然是弯月儿无疑。只是她只顾着治疗,思想工作什么的,顾不过来。现在看到出问题了,才知道自己出了多大的纰漏。
“我现在去补救。”弯月儿见到大家都没事,放下心后,像赶着救治病人一般就要去做思想工作。
“等等。”林实敲敲桌子,“你这么去,怎么开展工作?我做了些东西,给她端上一碗。你们没吃的话,看看能不能一起吃。但要注意,这个女人很危险。一定要做好防范。”
林实觉得应该是自己给这女人喂食的东西少了,要不然不可能出这样的事情的。他想看看这回送上自己煮的东西后争鳞的反应如何。要还是没什么变化,他只能另做打算了。
弯月儿端着碗走了,及鹞寸步不离跟着。
蹙青来到林实身边,拍打他身上的灰尘,小声问道:“她的目标是你?你为什么还……”
聪明的女孩子能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事情的端倪,这是男人头疼的事情。
“吃饭吧。”林实烦躁地不想接茬。
气氛诡异里,大家装菜开始,都远远避开林实和蹙青两人。
吃到一半,蹙青忽然开始落泪,哽咽着道:“我开春就十四了。”
在大家的沉默当中,她已经把林实的打算推演了一遍,止不住伤心落泪。因为她赫然发现,林实这是在拒绝她!
少女之前在论年纪的时候,论到了十三,只比林实小一岁。这大半年营养丰盛,让她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厘米,真是亭亭玉立,人见人爱。
但林实放着她这个人不亲近,居然要避开她去亲近一个俘虏!
林实疼惜笑笑,大约是兄妹间的关怀样子:“你最近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蹙青狠狠拍下筷子,扭头就跑。正和大白嬉闹的老虎出来不满看了林实一眼,低吼一声跟上去了。
“你这是干嘛?”其他少年不解。
“她快十四岁了。”林实解释得漫不经心。
“那你不是更应该抓紧吗?”
“我抓紧毛线。”林实显得越发烦躁。这个混乱的史前,他实在是受够了。
“所以,你是不是傻?”其他少年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不吃就滚!”
……
灯火幽幽,照不亮小黑屋的空间。石板地面上只有几块干地衣和一个做便桶的破陶盆。弯月儿和争鳞在小黑屋内外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碗带着酒香味的肉汤。
及鹞站在弯月儿身后一动不动,影子打在墙上天神一般。
“想不到你的脸是这个样子的。”争鳞端详着弯月儿,有些感慨。之前弯月儿见她都是蒙面,她能见过弯月儿的眉眼。
“那是防止感染的。”习惯性解释了一下,弯月儿将眼前的肉汤推前几分道:“你先吃吧。”
气节这个观念还没有出现,争鳞端起碗,嗅了嗅之后便要伸手去抓,弯月儿急忙塞上一双筷子。
先是握着刀一般用筷子插着小口慢尝,大概还带着几分防备,几口之后,争鳞便开始狼吞虎咽了。肉应该是某种禽类,但这般煮过后她已经分不出是哪个禽鸟了。里面有爽脆的食材,拈在手里看到竹节才知道是竹笋。从没有想到竹笋是这个味道的。
油,酒和盐的结合,加上肉香和竹笋,简直打开了争鳞味蕾的新世界。连骨头都被她嚼巴嚼巴吞了下去,汤水更是一滴不剩。
“这是我们林实煮的。”弯月儿解释了一句。
打了一个幸福的饱嗝的争鳞怔了怔,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身上流淌着,让她身上多了一股奇异的温暖。她止不住吧唧了一下嘴巴,回味了一下嘴里的余味。
弯月儿继续陈述着:“根据他的安排,我在这段时间里除了要给你治伤之外,还应该告诉一些我们做这些的缘由的,大概是别让你们误会的意思。但我自从迷上了这些医术之后,嘴便笨了很多,很多话都不会说了。”
“你现在可以说说。”争鳞缓缓抱臂。
“从哪里开始说呢。”弯月儿寻找着切入口,“嗯就说这个小黑屋吧。一会儿我们走了之后,这么没有亮光,因为有两层墙,所以也不怎么听得到外面的声音。这会让人惧怕,让人胡思乱想。这是我们天生对黑暗的恐惧,并不是这黑暗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你只要别怕,几天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们也会每日送饭的。”
“嗯?”争鳞看看周围。
“林实说生存才是我们要追求的终极目标。只要这个受到了影响,很多事情就得做出改变。他尊重大家的图腾和信仰。但有时候部落之间的隔阂也确实会影响大家的生存空间,这个时候就需要打破隔阂,相互合作了。”弯月儿开始背书。
争鳞一头雾水。
“嗯,简单点说就是,白川人和椿生部落之前虽然有点仇恨,但该死的人已经死得够多了。现在也已经影响到了其他人的生存,所以我们应该确实摒弃这些仇恨,共同为了生存努力奋斗。
他制定出了让白川人赎罪的规则,只要白川人照着这个去做,他便也不会放弃白川人。尽量保证大家都能够生存下去。只要大家都认同这个观点,大家便是一个集体的,便要相互配合……
他也为这些做过很多事情的。你没有看到,他有一种钓鱼的天赋,现在河上风冷,他也一天天在河里飘着……
而且他也确实是有本事的。以前……只是一个春秋……要是白川人奴役期满,没有什么重大意外,我们也可以在东面或者西面给你们建一个寨子,和我们现在住的一样,到时候你还是首领,不过那时候应该叫村长了……”
弯月儿不是一个合格的说客,但她记性不错,林实说的很多话她都记得,所以她能够比较完整得记下来,包括林实画的饼。
争鳞第一次接触这些概念,她的手已经放下来了,不住挠几下头发,脑子里满是“真是这样?可以这样?还能这样?”的问号。
不多久,弯月儿提灯离开,争鳞陷入了安静的黑暗,她终于渐渐明白了一些弯月儿说的话。她真的开始有些恐惧,跟着倒是释然起来:“还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