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科室轮流转,从妇产科实习结束之后,便转到了楼下的内分泌科。
每个科室,由于科室接待的病人的病种不同,而导致每个科室的工作风格和节奏点都不一样。
内分泌科基本上可以说是糖尿病专科了,里面都是糖尿病患者。
科室里面,80%的糖尿病患者都是老人。
病人们回家之后,血糖控制得不平稳,波动非常剧烈,血糖高峰质能冲到30多甚至60多,但是,只要一住院,血糖就控制得非常平稳了。
所以,病人们都说,内分泌科室,连空气里面都有胰岛素。
在这里,又要再一次的提醒大家,糖尿病患者一定要注意足部的护理和观察。
因为糖尿病后期会引发周围神经病变,导致足部的神经知觉感受不正常,早上一个67岁的大爷就是因为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了,感觉不到脚的疼痛,脚被钉子戳破了,钉子也不大,是一个图钉,但是戳破的时间太久,有半个月。
当时他脚底板的伤口已经发臭了,但是他自己闻不到,因为老年人嗅觉神经也退化了。
再加上他老伴过世了,他是一个独居老人,收治入院的时候,就直接安排隔两天做化腐清创的截肢手术了。
糖尿病患者每一天都要观察自己足底皮肤的完整性情况,要穿柔软的鞋子和袜子。
洗脚水温度不能过高,要用白色的毛巾擦脚,这样如果说足部有什么病变,或者是伤口的话,白毛巾一擦,就可以看到白毛巾上面有没有其他颜色的泌物,或者是血渍。
说到这里,我又要再次强调,糖尿病患者不可以泡脚,绝对禁止泡脚。
我在医院已经碰到过很多糖尿病患者因为泡脚把脚泡烂了。
他们喜欢泡脚,觉得泡脚非常养生,对身体好,每天睡觉之前都要用很烫的热水泡一个脚,来促进血液循环,促进睡眠。
但是,糖尿病患者是不可以泡脚的!
因为脚感觉不到热和冷,足部的感觉神经已经病变了,对冷热刺激不敏感。
病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越是不敏感,病人就越加烫水去刺激他的神经,然后脚就烫烂了。
烫烂了,不是关键,关键是糖尿病患者的伤口非常难愈合,真的很难愈合。
伤口常年不愈,容易感染,一旦感染,事情就大了。
有些糖尿病患者,泡完脚之后,一盆洗脚水,就是血水。
他自己的脚被烫烂了出血,他都感觉不到。
所以说,有的时候,痛觉,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完全负面的事情,其实痛觉也是我们身体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
没有痛觉的保护,我们没有办法逃避有可能对我们造成更大伤害的刺激。
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就是这样,他感觉不到痛,所以他不会去逃避给他带来伤害的刺激,就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护士台旁边支了一张小铁床,铁床上住了一个满身臭味的流浪汉,头发都能搓出泥,衣衫褴褛,胡子拉碴还打了结,皮肤上黏着一些不明物体,精神涣散,牙齿澄黄,想必是不怎么刷牙,还掉了几颗牙齿。
他不怎么躺在床上,总是坐在床上痴傻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穿梭在科室里工作忙碌。
对于这样的流浪汉,大多数人都是避而远之,因为他们既不爱干净,思想也不上进,生活也非常的邋遢,他们就像是丢弃在垃圾桶里面沤烂的垃圾一样。
“你要喝水吗?”一个年轻的护士老师蹲下身子问道。
流浪汉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在说话,流浪汉嘴巴里发出“嗯呜呜……”的声音。
她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老师也就没办法,怕他不会倒水,便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床前的床头柜上,“你要是喝水的话,我给你放在这里了,你就端起来,就可以喝了。”流浪汉看看老师,眼神依旧是涣散的,老师只好无奈的转身离开了。
这个老师是一个比较年轻的护士,人长得也很漂亮,还是上海本地人,平时说话也是甜甜的,科室里面的老师们都称她为“上海乖囡囡”,因为阿梅姐姐的妈妈经常到可是里面来看着女儿上班,生怕闺女上班的时候被病人欺负了。
所有的医务人员回到家里不是爸妈的乖囡囡呢,不要把护士当保姆使唤。
阿梅姐姐的老妈,是个纯正的上海大妈,说话伶牙俐齿,一点都不像阿梅姐姐,那温柔的这样子,母女两个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问阿梅姐姐,为什么要选择护理这个行业呢?为什么要做护士呢?
因为上海本地人大多数都不愿意让子女从事这种服务性的行业。阿梅姐姐说,她从小的愿望就是做一名白衣天使,可以帮助病人,她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嗯……非常符合南丁格尔精神了。
上海人对自己家闺女还有一个在我看来,比较奇怪的昵称,就是叫自己的女儿“妹妹”,叫“囡囡”我很能理解,叫“妹妹”可能和“囡囡”是一个意思吧。
下午两点钟之后,又有剃头、修脚的师傅,到科室里来转,挨个病房问要不要剃头、修脚。
这样流动性游离在医院各个病房之间,剃头修脚的师傅生意是真的不错,其是对于这种老年人。
他们自己洗头、剪脚指甲都不是很方便,再加上自己的子女又常年在外工作,还有些老人是独居老人。
所以有的时候,他们会选择让剃头的师傅帮他们打理干净。
阿梅姐姐拉住剃头的师傅问道:“剃个头要多少钱?剪个胡子呢?”
师傅说:“剃头35,修胡子15。”阿梅姐姐放下手里的治疗盘,说:“我给你钱,你帮我把在护士站旁边的病人,胡子和头发修干净。”
剃头师傅当然是有钱就赚,他不会嫌弃他的顾客脏就不挣钱,“好嘞,小姐。”师傅挑着他的担子便去了。
给流浪汉剪完头发,师傅的手都黑了,“小姐,能不能在你们这里洗个手?他头发、脸实在是太脏了。”阿梅姐姐便拿出消毒液,挤在师傅的手上说,“你拿这个洗就洗得干净。”
“谢谢小姐。”师傅便捧着阿梅姐姐给他的消毒液去这病房洗手。
“你看他剪完头发,是不是显得精神些?”
我站在护士站旁边,阿梅姐姐突然转过头来跟我说话。
我看了看流浪汉,他虽是剪了头发,剃了胡子,但是,仍就是脏兮兮的样子,而且还不肯换病房里的病号服,穿着他的脏衣服舍不得脱。
为了安慰阿梅姐姐,我便点头,积极的赞同道:“对的呢,感觉他剪完头发,立马就精神了很多。”
阿梅姐姐又过去,蹲下去跟流浪汉说,“阿伯,你在这里,要换我们病房里面的衣服,不能老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因为这是病房的规定。”
流浪汉觉得阿梅姐姐很奇怪,对她的靠近有一些防备。
可能经常不被关心的人,突然被关心,就会这样无所适从吧,了。
流浪汉有些抗拒阿梅姐姐的关心,但是阿梅姐姐还是非常耐心的跟他解释。
这时,从旁边冲过来一个上海大妈,一把拉住阿妹姐姐的手说,“乖囡啊,妹妹呀,你管他干什么呀?这样脏兮兮的人,你管他做什么呀?”
“妈妈,这是我的工作,你能不能不要每一次都在我工作的时候过来看着我呀,我已经长大了。”阿梅姐姐糯糯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悦耳。
“侬不要管他,”阿梅的妈妈心疼闺女,“妈妈你再这样我要生气啦。”
上海大妈拗不过闺女的坚持,“侬要做啥,我来帮你做。”
“妈妈不用……”
“不就是叫他换病号服嘛,”大妈很粗暴的握起干净的病号服,对流浪汉没有耐心地吼道,“赤佬,妹妹叫侬换衣服,你做啥,你装傻?”然后揪着他,塞进病房的厕所里,“侬把病号服换好,不然打你。”
阿梅姐姐叹了口气,继续忙手头上的工作。
五点半,晚饭时间到了,护士们也交完班了,白班的护士洗洗手下班。
阿梅姐姐也准备下班回家,上海大妈接到自己下班的女儿,如释重负,长吁短叹,“妹妹,心疼死我了,别干护士了,我跟你爸爸就你一个女儿,又不是养不起你。”
放在流浪汉床前的饭,一直没动过,中午饭他就没吃。
阿梅姐姐路过坐在护士站旁边的流浪汉,看见他床头的餐盘里的饭一点都没动。
“怎么了?你是不是不会吃饭了啊?”阿梅姐姐俯身问道。
流浪汉抬头看了一眼阿梅,涣散的眼神,嘴里咕哝着听不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