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少年的絮语(2)(1 / 1)燕云霁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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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俩人口中那位值得尊敬的大主教正跪伏于神像前,神情严肃,双目紧闭,手握着胸前的金质十字架,默默的做着祷告,暗金色的头发随意的垂落在两侧的肩膀上,一尘不染的黑色教袍衬得少年的面容更加冷峻而肃穆,看起来像是个天生就骄傲的家伙。

【“不论身披如何显耀的权势外衣,我们依旧需要躬身侍奉神明。”——一句不知名的谶语。】

少年微微垂首,使得冷峻而肃穆的面容多了些许谦逊。

教堂外是夕阳的余晖,余晖遍及整个小镇,让这座并不大的镇子多了些许祥和。然而教堂的门却是紧闭着,将日与夜皆拒之门外。

微微烛火散发着昏黄的幽光,哒哒哒的脚步声在教堂内响起,脚步声愈来愈近,来人似乎看见了教堂内的景象,将脚步放轻了些许,不过即便如此在这格外寂静的教堂内还是过于突兀了。

塞繆尔走到希利尔斯的身后站定,屏气凝神,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毕竟打断别人的祷告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是一种亵渎。

“你将昨日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希利尔斯睁开眼抬起头凝视着神像的脸部头也不回的说道。神像与教堂一起隐没在了昏暗的灯光下,只有熹微的烛光映射在了少年的脸上。

“是的,阁下。这毕竟是我们的职责,还请阁下赎罪。”

塞繆尔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恭声回答道。他可不认为自己面前这个虔诚而谦逊的修士,昨日那个抱着可爱玩具的幼稚小孩子会是一个好说话的家伙。

相反,这位最年轻,容貌最受人欢迎,天赋绝伦的大主教恐怕是教廷内手上沾染鲜血最多了的人了吧?

或许不是直接染上的,但那双手上也无法避免的变成了鲜血的颜色,那颗柔软的心也逐渐变的如磐石一般。

希利尔斯轻轻的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与塞繆尔对他的印象不同的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而温柔的人,一个静雅而谦和的人,一个光明而热忱的人。

“有什么赎罪不赎罪的呢?我又不能怪罪什么,我总不能去怪罪自己的教父吧?”

塞繆尔嗫嚅了一下实在是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接好。因为无论是教宗冕下的行为,还是一位大主教的态度,都是他无法评判的。

对于塞繆尔的沉默,希利尔斯已是习以为常,往日他在宗教裁判所时便总会体悟这样压抑的气氛,对于自说自话的冷场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算不上尴尬了,准确的说是一种可悲的习惯。

希利尔斯的眼睛一直凝视着神像未曾离开,只是将手中的十字架攥的更紧了。

“算了”

希利尔斯轻轻的摇了摇头,手中的力度轻了些许,十字架重新贴上了教袍,希利尔斯细心的将其摆正,烛火下十字架金色的光芒明晃晃的。

塞繆尔识趣的伸手将希利尔斯从地上扶了起来,希利尔斯并没有拒绝塞繆尔的好意,毕竟他的腿也早已有些酸麻了,他只是个魔法师,终究没有骑士们的体力。

作为一位魔法师,希利尔斯也一样不为自己没有强健的身体而感到羞愧,一名羸弱的魔法师可是要比那些耗费大量体力的骑士高贵的多。

这是世人普遍的观点,即便是他也自然不能免俗的为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天赋而沾沾自喜,只是他不大爱表现出来罢了。

希利尔斯将目光移到了塞繆尔的脸上,希利尔斯的眼神并不像他的教父那般目光如炬,而是在昏黄的火光下略显涣散和空洞,不过正是这样的恍惚而散漫更让塞繆尔心中忐忑。

“他有指教些什么吗?”

希利尔斯淡淡的问道,目光又移回了自己的教袍上,地面并没有那么的干净,希利尔斯的身上蹭上了些许灰尘。

这让希利尔斯眉头微簇,伸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尘土,然后习惯性的将双手搭在身前把玩着一枚戒指,静静的等待着塞繆尔的回答。长久的独孤让他磨练出了无与伦比的耐心。

塞缪尔中规中矩的答道:“冕下只是希望阁下能今早回去。如果阁下不反对的话,冕下明早会派人来接阁下。”

“我能有什么反对的呢?”希利尔斯轻声说道,如清风的呢喃。

教堂陈旧的大门被风吹的吱呀呀的响,这只是一个最最普通微不足道的教堂,他当然没有上好的装潢与防御工事了。

一阵微风席过,骤然发现就连清风都能将大门吹开一条缝隙,夕阳的余晖从缝隙中流入,如一条永久的光河在人性中穿梭,风拂过,仅剩下了一抹略显凄楚的微笑。

又是一天清晨,清晨,天色刚明。薄雾朦朦胧胧的,阳光尚未刺破浓云。

“神官哥哥,送你的鲜花。”

正在为一位不小心挥动铁锤砸到手的可怜家伙包扎受伤手指的希利尔斯听见呼声疑惑的转过头去。

他可不记得自己在这座小镇上有什么认识的人,他对真正的走进这个小镇并不感什么兴趣,于他而言,他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暂且逃离开了教廷内那令他窘迫的气氛,所以他每天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般的完成每一项作为一个神父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至于今天……这是他第一次身穿教袍走出教堂为镇上的信徒解疑答难,当然,这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也许是在这个小镇是最后一次,也许是此生的唯一一次。

希利尔斯迷惑的望着向这边跑来的小女孩,手中的动作都迟缓了些许,小女孩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但脸上的兴奋劲却还是掩饰不住。

找我?还是……

希利尔斯微微侧身示意了下跟在他身边的塞繆尔,塞繆尔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知情,不过随着小女孩的走进,塞繆尔向前走了两步,将自己与希利尔斯的距离拉近,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腰间,戒备的审视着小女孩。

小女孩刚跑到跟前,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希利尔斯皱了皱眉瞪了一眼塞繆尔,心中责怪塞繆尔的多事,他可不认为一个不会魔法的小女孩会伤害到自己,更何况对方也没有作恶的动机。

塞繆尔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好像吓到了这个小女孩,连忙尴尬的向后退了一步,歉意的望着心生恐惧的小女孩,不过手还是停放在了腰间——那里有三样东西:

一张刻画着防御法阵的魔法卷轴,一张注入了教宗冕下圣力的临时圣痕卷轴,可以将投影上位天使片刻,还有就是一把匕首了。

“小神官,您不记得伊希尔了吗?她是爱塔莉娅的妹妹啊。”

见希利尔斯似乎没有认出小女孩,老铁匠笑着提醒道,将手从希利尔斯的手中拿开,自己将缠手的绷带撕开,随意的系了一个结。

然后用他粗糙的手狠狠的在希利尔斯羸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没有防备的希利尔斯被拍了踉跄,差点没遮到铁匠炉子上,不过好在老铁匠有准备,扯着希利尔斯的胳膊一把将其拉了回来,不过即便如此希利尔斯的腰还是在炉子边上狠狠的撞了一下。

塞繆尔的脸色瞬间就变的难堪了,不过老铁匠并没有发现,依然豪爽的大笑着拍着希利尔斯的肩膀,不过这回手劲倒是放轻了许多。

“小神官怎么瘦的跟小鸡仔似的,我儿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壮壮实实高高大大的,男人还是要壮实点好,弱不禁风,风一吹就跑那跟娘们似的,不中用!”

小鸡仔?跟娘们似的?

此时塞繆尔的脸色已经快黑成锅底了,同时用同情的目光望着老铁匠。用这种用来描述娘娘腔的词来评价一位圣裁官,这怎么想怎么怪异,这在他们看来甚至是一莫大的侮辱。不过……塞繆尔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尚还处在迷糊中的希利尔斯……

克莱斯特阁下确实过于羸弱了,长得也比女孩子还精致……

塞繆尔如是想到,而此时的希利尔斯处在懵然的状态,更让其多了一种平时没有的可爱之色。

不过……这可不是一个能随便开玩笑的家伙啊……

塞繆尔在心中为老铁匠默哀了一声,这如果要是按照教廷律法上纲上线一点算是亵渎罪了吧?塞繆尔此时甚至已经将老铁匠可能沾染的罪名都想好了,如果希利尔斯要怪罪下来的话他也有的可回答。

老铁匠浑然不知的继续用他那粗糙的手毫不客气的在希利尔斯细腻而精致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也许是打铁的人一般都手劲大吧,即便并非有意的,但那被老铁匠捏过的地方还是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塞繆尔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回过神来的希利尔斯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确实长得很抱歉,可是真的没办法”

希利尔斯满脸无奈的耸了耸肩,双手向前一摊

“毕竟容貌不是我可以选择的,至于健壮一些,我想这个我或许还是可以通过锻炼来改变的,虽然对于我而言也很难吧……毕竟我比较懒。”

塞繆尔惊讶的看着希利尔斯,出乎意料的那个枉顾冕下意愿,一言裁定了一个主教生死的家伙居然没有降罪于这个同样对他出言不逊的家伙。甚至还变了些许,塞繆尔说不出来希利尔斯哪里有变,只是感觉面前的这人多了些许自然与他看不懂的笑容。

本来失仪的尴尬已经被无形的化解掉了,然而小女孩突然的插话却是让他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小女孩插嘴道:“神官哥哥当然懒了!神官哥哥都不出教堂的,唯一一次出来还是上街偷偷买玩具,还被我看到了!”

“……”

塞繆尔眼见着希利尔斯俊秀白皙的面孔逐渐转作绯红——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羞赧之色。

“我没有,别乱说,不是我做到,你一定是看错人了!我这是第一次走出教堂。”

希利尔斯抿着嘴连忙摆了摆手信誓旦旦的否认道。开玩笑!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如果不是脸颊上有两抹绯红,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那只可爱的毛茸茸小熊和那个会咕咕叫的闹钟,恐怕他真的信了呐……

“神官哥哥说谎了!神官哥哥也说谎,不知羞诶!”

小女孩可没有那么多花花心肠,不过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更何况是难得见那位清雅的神官哥哥露出这样窘迫的样子,这让她感到有趣儿极了!

“我才没有……”

希利尔斯心虚的狡辩道,那话语一听便底气不足,眼睛更是偷偷挪向了别处,就是不经意与塞缪尔对视了一眼也马上眼眸低垂移开了目光,张黄的似乎要马上钻个洞跑走似的。

伊希尔洋洋得意的继续道:“神官哥哥又说谎了,那天神官哥哥碰见伊希尔还给了伊希尔金币让她拿去給姐姐治病,神官哥哥的小熊还是伊希尔帮着买的呢!”

希利尔斯哑口无言,他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了百了算了。

塞缪尔只见希利尔斯脸上的红晕显得更鲜艳了,霎时蔓延到了耳后与脖颈间,希利尔斯只觉得自己脸上都有些烧得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伊希尔你的姐姐怎么样了?”

老铁匠伸手揉了揉伊希尔的头发笑着问道,分散掉了伊希尔的注意力,让陷入尴尬境地的希利尔斯得到了些许缓解。

“阁下,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见希利尔斯呆呆的杵在原地,塞缪尔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后上前走了两步,贴近希利尔斯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声提醒道。

“哦……”

希利尔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然后却是依旧无动于衷,出神的望着被老铁匠逗得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的伊希尔。

“好了伊希尔,别闹了,小神官可能还没吃饭呢。”

老铁匠对着小伊希尔做了几个搞怪的表情,伊希尔再次笑了起来,一手指着老铁匠,一手弯腰扶着肚子,伊希尔指着老铁匠的手都在笑的打颤。

即便是被一个小辈伸手指着,老铁匠也没有动怒,深吸了口气,将伊希尔从地上抱了起来,伊希尔笑嘻嘻的去拔老铁匠的胡子。

“噫”

老铁匠故作不快的别过脸去,手稍稍往前一兜,作势就要将伊希尔丢出去。伊希尔却是不怕,反手将老铁匠的胡子抓的更紧了。

希利尔斯看在眼里心里却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总觉得有些堵得慌,这种感觉让他格外的不适。

“阁下”

塞缪尔再次低声提醒道,希利尔斯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之前羞赧的面容仿若是虚幻的泡影,那张俊秀的面孔再次变回了他常有的静雅。

“我知道了”

希利尔斯的眼眸似乎变得黯然了些许,沉声应道。

“好了伊希尔,先别闹了,小神官这么早就为我们祷告祝佑应该还没有吃饭,你问问小神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饭。”

老铁匠将伊希尔的小手从自己的胡须上扒了下来,看了一眼希利尔斯,随后望着伊希尔说道。弯下腰将伊希尔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伊希尔点了点头,满怀期待的看着希利尔斯,伸手拉住了希利尔斯的胳膊摇了摇。

“神官哥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姐姐说不吃饭对身体不好的,尤其是神官哥哥这么弱不禁风,一看就没有好好吃饭,有神官哥哥最喜欢的水果馅饼和杏仁牛奶粥呢”

伊希尔皱了皱鼻子模仿着大人的语气训教道,不过却怎样都不形象,照猫画虎下来只得惹人发笑,就连希利尔斯的脸上也带了些许柔和的笑意。

“我很想和你们一起用餐,可是世界上总是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希利尔斯蹲下身来平视着伊希尔柔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歉意,这是一种塞缪尔从未见过的温柔。

“所以我不能和你们用餐了,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虽然我也很想与你们共同度过一个愉快的早晨。”

“神官哥哥是要有事情去做了吗?”

伊希尔昂起头不舍的看着希利尔斯。

“嗯”

希利尔斯矜持的点了点头轻声应道,起身满含歉意的对老铁匠笑了笑。

“我要离开了”

“我要离开这里了,很抱歉。”

希利尔斯开口补充道,伊希尔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失望之色,看起来精气神都少了许多,颇为丧气的样子。

“你是要去哪里?晚上还回来吗?”

伊希尔顺着追问道,眨巴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这让希利尔斯感到了些许为难,他不忍心拒绝,但却不得不狠下心来拒绝。

他虽然在生自己教父的闷气,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要愚蠢的抗拒他教父的命令渐渐失去宠爱。

“我……”

“我要回圣城了,抱歉”

希利尔斯轻轻的将伊希尔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扒了下来。

“哪……以后还会回来吗?……”

“……”

希利尔斯没有回答,这样的事情恐怕以后不会再有了,就算是以后他的教父为了锻炼他将他下放去地方教区,也绝不会将他送到这种小地方做一个神父。

也许会直接让他同其他大主教一般专门划出一片让他兼管,不过这样就少了许多历练的可能,也许会让他换个身份任命他为总主教,最不济也是一个小城的地方主教。

至于再回到这种地方……

希利尔斯抬起头抿着嘴凝望着小镇的远方,这里带给他灵魂的祥和与平静是他从前从未体悟过的,虽然他天天闷在教堂内,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在高塔之上窥视着小镇的一切,他惊讶发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喜欢上这里了……

至少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被他的教父下放到这里,那他恐怕也只能是他令他的那些长辈都失望透底了吧,那时候或许他已经被罢黜并放逐了……

虽然他那难以捉摸的教父总会怀有诸多抱怨,但希利尔斯却依然无动于衷,强大的天赋与超越同龄人的出色实力便是最好的见证,也是他底气的来源,骄傲的源泉。

所以……

“我想……我可能不会回来了吧……”

“不过我会记得这里的一切的”

希利尔斯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对于一个年幼时无衣无食受人欺辱,少年时生活在一个压抑而枯燥的环境里的人而言,这样平淡的生活就已经是甜美的了。

回身望向圣城,眼中的憧憬与热切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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