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向往自由的人，周身便越多束缚。就像越是身处黑暗的人，内心深处就愈加向往光明。”】

希利尔斯有着相对良好的作息时间，即便前一天睡的再晚，第二天依然可以很早的起床。于是希利尔斯在曙光乍现的时候便醒了过来。

曙光从东南沿海遥远的海岸线上升起，辐射到了曼彻兰斯、法师塔，继续向西扩散，圣城和奥地利公国的维也纳也包括在内，最后辐射到了阿斯加尔、拜伦与位于东大路边境线的费拉拉公国，至此阳光遍布了整个东大陆，标志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迷人的初夏慷慨的散发着芳香的气息，带来了生活的欢乐与幸福，鸟儿隐藏在屋檐与枝芽间，用它那圆润、甜蜜、动人心弦的鸣啭来唤醒人们的希望。

“一会儿回去换上正式的衣服，同我去与魔法师公会的会长会面。虽然他可能并没有什么好事，甚至是不会带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相应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老人看着穿着寒酸黑色教袍埋头用餐的希利尔斯微微蹙了下眉。

希利尔斯愣了一下，拿起手边面巾纸轻轻的擦了擦嘴“是，教父。”

教皇宫内的餐厅可能会跌破许多人的想象，他并没有那么的奢华，反而尽显朴素之风，素白的墙壁和石柱，洁白而干净的大理石地面，还有就是一个椭圆形的白色的石质餐桌，餐桌的四周没有高下之分，不过在餐桌的最顶部却是只有一个位置，那是独属于老人的。希利尔斯则坐在老人的左手边。

桌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食物，不过是简单的一日三餐，吃的甚至没有大部分贵族们吃的繁芜，当然这要比希利尔斯幼年所偷来的黑面包强太多了，那个时候的他甚至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菜样，在他自己那个时候的眼里，世界上只有黑面包与白面包之分，穷人吃黑面包，富人吃白面包，仅此而已。

所谓黑面包，那可是个恐怖的玩意。原料虽然同白面包一样都是小麦粉，但区别是，为了节约面粉，制作黑面包的时候小麦粉几乎不会筛，所以里面掺杂了大量的麸皮，吃起来粗劣无比。

一些黑心的面包师，为了能增加黑面包的分量，甚至还会故意在面包内添加木屑、石子之类的东西。同时为了增加面包的保存时间，水分也是尽量的降低，这样就导致黑面包烤制后，变得坚硬无比，并随着时间的流逝，硬度越来越高。

甚至有令人瞠目结舌的案例：愚蠢的盗贼在贫穷的村庄中行窃，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后，被愤怒的农夫和农妇们手持黑面包，生生砸死……

好吧，这可能并不是一个令人感到愉悦的话题。希利尔斯依然是端坐在教皇宫中，手持银匙，一口一口的剜着浓汤。神情淡然、举止优雅，以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已然远去。

在老人的熏陶下，希利尔斯也是一个对时间把控严密的人，不论食物的多少，用餐时间总能精准的把握在二十分钟左右，当表针停在四的时候，希利尔斯准时放下了餐具，起身，轻轻的将椅子挪了回去，对老人微微一鞠躬，算作暂时的告别。

回到自己的居所，希利尔斯对着不紧不慢的穿上代表大主教身份的红色祭袍，胸前挂着金色的圣十字架，黑色的祭披搭在肩上，腰间配着一柄长剑似乎与这一身有点格格不入，希利尔斯面无表情的望着镜中穿着尊贵袍服的自己，伸手取过一件斗篷，外面便套着一件长长的足以过脚踝的宽大黑色斗篷，完全的遮住了内里的服饰，丝带系在颌下。

与此同时，偏殿的阳光一如既往的充沛，一个看起来比老教皇年轻了一点的老人正百无聊赖的待在其中。

伊戈尔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个房间，脑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正在此时，啪嗒的转动声音在房间内响起，伊戈尔理了理衣服，正了正神色，收起了自己那副不太正经的样子，努力表现出像是一副来正式会谈的模样。

片刻后，入眼的便是熟悉的头戴三重冠，手握权杖，身着白色教袍的肃穆老人和一位执事。然而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老人的身后还出乎意料的跟着一个个子不高，面容俊秀而稚嫩的小男孩，男孩神色郁郁，身上穿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红色教袍，至于身上原本该有的黑色斗篷……则是在刚才就被老人扒下丢走了……

“很荣幸再次见到您，冕下。”伊戈尔熟练的向老人行了一个法师礼，食指中指轻点额头，随后轻轻放下，手向内合拢微叩心脏附近。

“好久不见，伊戈尔”老人的回话就相对随意了“我很想知道你又带来了什么无聊的东西，如果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你的算盘可就打空了。”老人丝毫没有给这位会长大人留任何颜面。

“怎么可能是无聊的呢？”伊戈尔对此并不认同“每一个您认为无聊的东西都是魔法史上新的突破，前所未有的创新！比如……”

“……可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老人望着自己面前那摊可能叫做‘伊戈尔’的水淡淡的道。

希利尔斯睁大了眼睛，若非是顾忌着自己的体面，恐怕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就丢失了应有的端庄。

原本在希利尔斯对面的‘伊戈尔·萨列吉’，不，准确的说也许他现在不应该被称之为人了，现在只是一团叫做‘伊戈尔’的液体，无色无味。

“请问……尊敬的大魔法师阁下，这是干净的水吗？”希利尔斯好奇的同时彬彬有礼的问道，与老人恶劣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的，孩子。”水里传来了伊戈尔的声音。

这更让希利尔斯惊叹不已，他在教廷哪里见过这样奇特的法术，一时间对这个不知名的老魔法师充满了钦佩，他的教父可不会给他表演这样有趣儿的东西。

伊戈尔似乎也因希利尔斯的惊叹而洋洋得意，话语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这可是他在教廷的第一个忠实的观众！

即便平日装的在沉稳也不能忘记这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这是一个充满好奇心与冒险精神的年龄。

于是希利尔斯期盼的望着那滩水跃跃欲试的说：“尊敬的阁下，能让我尝一尝吗？这是干净纯粹的水还是你的血液？”

“……”

一旁的老人眉头紧锁，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多次用目光示意希利尔斯，然而希利尔斯就像是被勾走了魂儿一样，全然没有注意到老人的不悦，依然希冀的望着那摊液体。

伊戈尔所化的液体蠕动了一下，似乎被噎住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请求，不过他也不忍拒绝一个单纯的孩子的祈求，伊戈尔停了一会儿才说：“孩子，这是纯净的水，我可以保证的，是通过一种魔法转换来的，至于我的身体……”伊戈尔有些困惑“我也搞不清楚，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我的思维还依然活跃，如果你真的好奇的话……你来试一试我也并不反对……”伊戈尔显然很难为情。

“那让我来试试”希利尔斯毫不避讳，研究魔法就需要钻研的精神。希利尔斯直接伸手用指尖在那滩水上点了点，放入口中品了品“的确真的是水呢……真是神奇的法术”希利尔斯喃喃自语道。

“那你可以像水一样的流动吗？”

“当然”伊戈尔回答道，在希利尔斯钦佩的目光下演示了一遍。

“唔，那尊敬的阁下，你将这门法术命名为形体变化，那除了变成水还能变成其他的吗？”

“理论上无论变成什么都可以”伊戈尔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这个回答让希利尔斯更加惊喜了，孩子总是会忘乎所以，即便是一向端庄的修士也不例外，不过总还是会克制并保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

“啊，那尊敬的阁下，您能不能变成一只小猫咪？”希利尔斯希冀的望着伊戈尔恳求道。

“唔……我一直很想养一直小猫咪，可是我的教父并不愿意，他说他会对猫咪的毛发过敏，而且他说照顾猫咪会消耗的精力，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会让我玩物丧志。即便我向他保证了猫咪的爪印和便便绝对不会弄到他的公文上去，他依然拒绝了我。”希利尔斯黯然而难以启齿的羞赧解释着。

“所以尊敬的阁下，您就变成猫咪让我看看吧！让我摸摸它漂亮的毛和他软软的小肉垫！我就知足了。”希利尔斯喋喋不休的说着，津津有味的要求道，甚至隐隐有些许撒娇卖乖的意味。虽然身姿依然挺拔，但眼中的向往却是藏不住了“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是否可以向您学……”

彬彬有礼的请求让人无法拒绝，一个俊秀有礼的孩子总能轻而易举的博得他人的好感，就在伊戈尔洋洋得意的要应允的时候，却被一直保持静默的老人打断了。

“好了”老人将手按在了希利尔斯肩头“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回去好好的呆在自己的房间冥想，而不是在这里和伊戈尔探讨一些无味的法术。”

房间中一下子安静了，希利尔斯脸上的热切逐渐消退，难堪的望着老人。即便落地窗上跃动着阳光，希利尔斯的心里也全然温暖不起来，被当着外人削了面子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但也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反驳自己的教父，毕竟那会有损教廷的颜面。

伊戈尔从一滩水逐渐又凝聚成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开朗诙谐的老人。

“小孩子嘛，总会对新奇事物感到好奇，更何况我不认为孩子有求知欲是一件坏事。”伊戈尔望着神色黯然而忧郁的希利尔斯说。

“注意你的称呼，他可不是什么小孩子。我是在管教自己的教子不要误入歧途，他不需要学习这些对他丝毫没有帮助的东西。”老人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的教子，我的继承者。”

伊戈尔语塞，他原本只是看不过眼顺带开解下，没想到会惹得老人如此的抵触而富有攻击性。

“……好吧，这位阁下还真是年轻呢”伊戈尔感慨道，看着木然的希利尔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十二岁的中级魔法师真是令人惊叹”伊戈尔例行公事的夸赞道，不过其中也却有羡艳的意味。

“都是教父教导的好。”面对伊戈尔的赞扬，希利尔斯露出了些许温和而有礼的微笑，显得落落大方，没有一丝骄纵的样子，矜持而谦逊。只是全然不见了刚才的活力。

老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英诺森不仅天赋很好，还是一位品行良好的修士，几乎每一个接触他的人都会称赞他有虔诚的信仰，优秀的品质和认真的工作态度。虽然有时候会有些顽劣”老人拉着希利尔斯的手腕，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比如刚才就让你看见了他顽劣的一面”不知道为什么听得这话的伊戈尔和洛佩斯，却隐隐觉得其中有些许莫名的意味。

“我觉得小孩子还是活泼点好。”伊戈尔说“比如这位小克莱斯特阁下就应该像刚才那样才对嘛！现在这样端庄真的不像是十二三的小孩子。你说呢？阁下？”伊戈尔将目光转向了希利尔斯，这让希利尔斯感到了尴尬。

不过伊戈尔也没有想看希利尔斯难堪的意思，他对这位‘表里不一’的小修士还是蛮有好感的。

“变成一只小猫不太可能，因为我只能模拟一种形态，这真的很抱歉。”伊戈尔说道，希利尔斯眼神黯淡了些许“不过……”伊戈尔看了眼老教皇促狭的望着希利尔斯提议道“你为什么不让冕下送你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呢？我想如果我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并且真的喜爱这个孩子，我绝不会拒绝他这个合理的小请求，”

“教父对我的恩情我此生都难以报答，怎么能在向教父请求恩典？更何况……教父对猫毛过敏，我更不应该自私的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希利尔斯低垂下眼眸如是说道，话语分外的真诚，只是带着淡淡的忧伤与深深的无奈。

“原来是这样”伊戈尔为希利尔斯遗憾的叹了口气“如果小阁下来莫尔海姆的话，我一定会送您几只可爱的小猫咪的，不论你想养在哪里都可以，甚至我可以帮你照顾哦！我也很喜欢小动物”

伊戈尔冲希利尔斯眨了眨眼，希利尔斯轻轻的抿了抿嘴，心里有些意动，他由衷的喜欢那些可爱的小动物。

“如果不方便来莫尔海姆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将小猫咪送到教廷来……”

伊戈尔笑眯眯的看着希利尔斯，希利尔斯用钦佩而期待的目光望向伊戈尔，在和煦的春风中分外和谐，然而这和谐的一幕落在老人眼里让他感到分外不适。

“好了，我替英诺森谢谢你的好意。”老人开口打断道，转过头看着希利尔斯“希尔，我需要同伊戈尔谈一些事情，你先回去学习吧，今天去把《神学大全》的第三卷的前三章看完，听见了吗？不要让我知道你有在偷懒。”

“……”希利尔斯心里并不大情愿，不过依然起身，毕恭毕敬的对老人施了一礼“那么希尔就先告退了。”

随后对伊戈尔点了点头，同洛佩斯无声的打了招呼后，抿着嘴静默的退了出去，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就连沉重的教袍都无法掩饰那单薄身躯的孤寂。

伊戈尔的目光一瞬不瞬的一直追随着希利尔斯的背影，似乎陷入了沉思。

四五月份正好，不似盛夏的燥热，惹人心烦意乱，也不似冬日的凛冽，令人倍感凄清。然而这个没有特点的日子，却是希利尔斯的最爱。

全身沐浴在阳光下都暖洋洋的，温暖的阳光将神明的恩赐遍播了整个大陆，将教堂顶尖的十字架都照的明晃晃的，让人无法直视它的光彩。

伊戈尔·萨列吉……

希利尔斯走在花苑旁出神的想着，枉顾了一厢情愿的满园风情，温馨的阳光和柔情的花香都无法令他展露欢颜。

希利尔斯深深地叹了口气，回身望着拉上了落地帘的偏殿，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对于他而言这个叫做伊戈尔·萨列吉的魔法师公会会长是他见过最有趣儿的人了，不仅会神奇的法术，人也很随和……

想到这里，他便倍加羡慕生活在莫尔海姆的人们，那里的人们一定很幸福吧！要知道他天天的除了面对宗教裁判所里的那些污秽，便是要面对他教父那张严肃的面容了……

其实也不尽然，老人在面对其他人时大多也都是随和的，也只有面对他时才会板起脸……

虽然他明白老人的严厉是为了他好，但是就是死活亲近不起来。

我想如果教父没有拿猫毛过敏这个借口搪塞我，能让我和伯爵一样可以在教皇宫里养猫的话，那该多好……

希利尔斯执拗、矛盾而幼稚的想着，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小熊，小熊身上穿着整齐的小教袍，那是他亲手缝制的，古旧的闹钟在哒哒哒的响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散了，在奇异的静默中，希利尔斯与小熊在昏暗的房间内相互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