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三章 星夜与黄昏(1 / 1)燕云霁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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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空像是天使丰满的羽翼,全是白色羽毛般的浮云,云层又高又薄,白云之间有些许蓝色的深渊,但却柔和而清澈。太阳用他那剩余的光辉渲染着祂周围的云彩,那原本应该洁白无瑕的羽翼上被玫瑰色的余晖所侵染,变得更加瑰丽而宏伟。

在羽翼的庇护下,好似一派海晏河清之像。

在羽翼庇护下的希利尔斯,正坐在花苑旁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小光团,准确的地说是一只小1猫形状的光团。他已经从午餐时分坐到了傍晚。

这是个并不炎热的傍晚,夕阳西下,余晖下的教皇宫反得了一片余荫,小风凉飕飕的,分外清爽。希利尔斯却是紧蹙着眉头,额头上都冒出了些许虚汗,这明显是魔力透支的迹象。

傍晚的花苑似乎有一种别样的风采,花苑的四周,乃至整个教皇宫的附近都飘散着鸢尾花的香气。不过讲真的,鸢尾花的味道并不是特别的好闻,他没有玫瑰的醉人,没有石楠的独特,没有梅花的独树一帜,不过老教皇却独爱这鸢尾花的香气。他不是芬芳馥郁的,但那种淡雅而迷蒙的气息却在吸引着人的灵魂。

然而这些远都无法打动希利尔斯对手中那只由光元素组成的小猫的执念。

希利尔斯的脸上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失落,他手中的小猫终究还是虚幻的,一个由他构造出来的假象。

【“当意识到除非自我弃绝否则无法享有绝对,就转而投身于表象了。”】

虔诚的修士也不例外,希利尔斯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在光团上抚摸,爱怜的望着手中斑驳的光影。其实他抚摸的仅仅是空气,即便在接近现实,但他依然还是虚妄,这一点希利尔斯也自然知晓。

已然透支了的魔力自然无法持续太久,不多时,手中的光团再次化为了泡影,惊醒了装睡的人。

希利尔斯茫然的望着空荡荡的掌心,‘小猫’已然化作了点点光斑,消散于无形。希利尔斯抬起头无助的望着满园的鸢尾花,目无焦距,漫无目的的不知在找寻着什么。

没有忧郁的美是不完美的,不带笑容的脸上自然的透露出了夕阳下的忧郁。忧郁而禁欲的面容,加上静雅的风度和挺直的仪态,总是让人不自觉的感到心痛。我想任谁看到这幅模样的雕像总会联想到圣徒,并给予他们眼泪的评价。

【“中世纪耗尽了永恒的内容,赋予了我们贪恋短暂事物的权利。”】

在一个并不显眼的拐角处,一位老人默默的凝望着孤零零的少年,轻轻的叹了口气,露出了些许不忍。

放下心中的伤悲,感怀本来就不属于尘世。

【“悲伤使你成为神明的囚徒。我寻觅何物所在。毫无意义的求索。让我们把鲜花缀上衣襟,大步迈向最后的审判。”】

夕阳的余晖似乎带有无法抵挡的魔力,让人忘却尘世的记忆与喧嚣,保持片刻的宁静与陶醉。

希利尔斯起身,离花苑更近了些,默默的站在花苑旁,凝望着满院的紫色鸢尾,熹微的阳光散落在鸢尾上,点点金光悦动,紫色的花海在晚风中荡漾。这满园怒放的鸢尾是老人最珍视的宝贝,说来也讽刺,一个活生生的人去和一珠珠没有思想与灵魂的花花草草去比较,还被这些只会讨人欢心的花草比下去了,真是莫大的讽刺。

夕阳撒下金色光辉,多么像最终审判时所滴落的神血。鲜血浸透了整个大陆。人们以圣徒的鲜血为食,以他们额上的汗水为浴。

万物轮回,周而复始。悲伤来的也快,去的也快,留给心间的唯有酸涩与记忆的陈尸朽烂。这夕阳的余晖,就像是人间最后的盛宴。

希利尔斯忍不住着眯起眼享受着这片刻的陶醉,老教皇望着希利尔斯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最后的余晖闪耀在希利尔斯的脸上,老教皇犹豫再三,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打扰希利尔斯,打断了他难得的好兴致。

【“圣徒活在火焰之中,智者活在火焰之侧。”】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他的这位教子会让他感到自惭形秽。也许真的这样任由他发展下去,他真的可以成为一位让人仰慕的圣徒,那敬重的人当中也许就会有他这位教父。可是,他培养希利尔斯可不是要让他成为一位圣徒啊!

【“圣徒是不可知的,但有些悲伤会在人的灵魂中投下修道院的阴影,透过这种悲伤,唤醒沉睡于深处的眼泪,透过它们去认知,我们开始懂得圣徒——置人于凄凉与悔恨的交界,与孤寂相随一生。”】

这不是他所希望的样子,因为在圣徒崇敬的阴影后,是他们足以淹没尘世的眼泪。

不过其实如果这是一个平静的时代,他也不介意他的教子选择成为一位圣徒,毕竟那是他的自由,但是……

在希利尔斯享受余晖的温暖时,老教皇远眺向了西方。

浓云在极西翻滚,在阴暗的天空中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若不是我们心知黑夜将临,生命本是一个欢快的黄昏。”】

老教皇的眼中闪现出一道哀色,他仿若已经看见了千百道不详的阴影在尘世的上空盘旋,仿佛已经听见战马的嘶吼声与骑士的怒吼,听见了那从远古传来的尖锐啸声。

金色的寂静笼盖四野,星星从苍白的天空的天空远深的地方浮现,在太阳沉下去的西方,红色的残辉尚未褪尽,边境线的关隘显得更加明亮了,半圆的月亮从如泣如诉的摇曳花絮中露出了淡黄色的面颊。这标志着一个平和夜晚的诞生。

当最后一抹金黄退散,当弦月褪去了稚嫩,在深不可测的高空里,夜,呈现出了伟大的奇观。黑夜展开了墨色的天鹅绒,掩盖着地平线,无数星星正发散着亮光,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颜的图案。下面,在大地与苍穹衔接的模糊不清的地方,在黑暗中散布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在圣城的最高处,一位并不高大的男孩正斜靠在圣塔的窗户前,单薄的衣物与微寒的天气相互抵触,眉宇间的忧愁与面容的稚嫩相互计较。男孩手托着下巴,胳膊架在窗台上,出神的望着教廷外的天空,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扔浑然不觉。

黑夜,希利尔斯对他有一种禁忌之爱。他爱黑夜的神秘与博大,却也惊恐于黑夜的神秘与未知。未知是人们恐惧的来源,人们在未知中探索,也在未知中恐惧而敬畏。希利尔斯也不例外。

黑夜总能给他无限的遐想,这是光明所无法给予的自由,但他却更恐惧隐藏在这夜幕下的危机,这令他爱而不得。

【“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守护着历代的星辰。”】

星空中的点点繁星忽明忽暗,一条银河在夜空中灿烂,皎洁的月光仿若笼罩着一层薄纱,一时间希利尔斯看得入了迷,以至于平日的警惕心都悄然消失了,连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都没有丝毫察觉。

“我原以为你今天会当着伊戈尔的面和我吵起来。”老人走到了希利尔斯的身旁同他一同望着那遥远的天际。

“当然不会”希利尔斯愣了一瞬,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老人鞠了一躬,随后抬起头继续道“那毕竟是外人,教廷里的事情还是在教廷解决。”

“……你长大了,英诺森。”老人停顿了良久,感慨道,语气中有着欣慰,却还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落寞。

“是的,教父,我已经长大了。”

“可是我情愿你还在小时候”老人叹了口气“长大后我们似乎很少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共处一室了。其实……”

“其实我今天并不反感你在伊戈尔面前的失礼,只是……”老人顿了顿继续道,眼中难掩疲惫。

“只是什么?”希利尔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老人的下文。

“没什么”老人倦怠的摇了摇头,希利尔斯抿了下嘴继续回过头出神的望着外面的天空。

温凉参半的空气像一阵阵微风似的顺着窗口流了进来,把困人的芬芳味掺和在夜间清风的新鲜气息里,只是终究还是有些冷了。

老人默默的凝望着自己的教子,老人不言,希利尔斯也不言,空气中又保持了一种奇异的静默,似乎谁都不忍心打破这平衡。

夜已深,风渐凉,老人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哆嗦,随后回过神来再次看向了自己的教子,希利尔斯依然是望着窗外发呆,仿佛可以就这样直到灵魂的尽头。

老人轻叹了一声,手在空气中微微一切,下一瞬,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件通体纯白的斗篷,老人,抖了抖,将其小心翼翼的披在了希利尔斯的身上,宽大的斗篷明显不合身,长长的垂摆拖到了脚面,不过唯一的好处便是遮住了少年那过于瘦削单薄的身板。

“谢谢”

“无妨的”老人笑了笑“你很喜欢夜空吗?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我曾喜欢在那里畅享我的未来。”

凉风习习,吹的衣襟微寒。

“我不怎么喜爱黑夜”希利尔斯答“我只不过在追求自由”

“我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自由的,就连我也是如此。”

“我可以请求您停止您的话语吗?”希利尔斯打断道,望着老人的眼睛中充满了失望“我已经听过无数遍诸如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处不在枷锁之内的话语了。您永远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或者说是您永远不在乎我需要什么。”

“……虽然你听腻了,但我想……我还是需要讲述的”老人顿了顿轻声道,望向了寥廓的夜空“每一个人都是棋子,没有人可以超脱,就连所谓的操盘手也不过束缚于棋盘之上。”

“那只是不够强大”希利尔斯反驳说“如果足够强大就可以超脱于一切,超脱于规则。”

“超脱于规则?”老人轻轻的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幼稚了。没有人能超脱一切规则,即便是有能力制定规则的人。因为人总是被层层制衡的,弱小的人服从于强权,强权的享有者同样也被其权力的来源制衡着。保持平衡,国王就能享有领主的尊严,学会权衡,你就能获得他人的敬畏。”

“神明呢?”希利尔斯突然问道。

“神明……”空气突然沉寂,也许老人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一直对神明与教廷心怀敬畏与虔诚的孩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不知为何,老人并没有因此而动怒,反而露出了些许苦涩与无奈。

“棋手掌控着棋子,棋子也在牵制着棋手,一个两个或许无足轻重,但在这个世界上量变足以引起质变。”老人沉默了半响幽幽的道“就连神明也无法超脱于物外。”

希利尔斯也陷入了沉默,老人凝望着远处摇曳的灯火,在火光中,他仿佛看到了许多未来的景物。

“你还不回去睡吗?已经很晚了。”老人陪着希利尔斯在夜风中体悟了一会儿后提醒道“早些睡吧,我也要就寝了,毕竟人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活力。”

人的衰老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受万人敬仰与供奉的圣座也是亦然,凌驾与万万人之上也终究只是凌驾而并非超脱,任何凡人都无法超脱于世俗。

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是大不如从前了,有时候没工作多久便会感觉劳累,以往平和的心境也渐渐被消磨,取而代之的是烦躁与不耐,以及病态的敏感。

“您怎么会老呢?您才七八十岁,最起码还有四五十年好活。”希利尔斯回过头来报以一笑“不过,如果您要是困乏了的话就不妨先行就寝吧,人总是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

“多谢你的抬爱,我的小阁下,我已经多久没有从你口中听见关怀的温暖话语了……”老人唏嘘着。

“您也不需要不是么?”希利尔斯微微转身,报以一笑。

老人没有理会希利尔斯的讽刺或是调笑,而是手扶在冰凉的墙上,迎着猎猎凉风,风从衣衫的缝隙中穿过,老人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教子,轻声说:“我的孩子,人们用信仰换取恩赐,而你将行走在神圣的光辉中,在信徒敬仰的目光中,为他们赐福。”似风的呢喃,又似神的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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