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枢机会议(2)(1 / 1)燕云霁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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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任何人做什么或说什么,我必须秉持自己的本心,正像黄金、绿宝石或紫袍总是这样说:不论一个人做什么或说什么,我一定还是绿宝石,保持着我的色彩。”

——《沉思录》奥古斯丁】

阳光的律动无比和谐,但磐石之上的殿堂却与此违和。

“冕下,教廷自建立伊始,便是以张弛有度的纪律与虔诚的信仰为根基,正如克莱斯特阁下刚才所说‘真正的信仰足以感化任何心如磐石的异端’,神的慈爱怜惜世人,罪人也是一样,每个圣徒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如果放纵了席仑·艾德的行为,教廷的律法又如何维护?”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圣殿内,圣座上的老人眉头紧锁,好似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更何况只是废了一些希诺人奴隶”

“而且…冕下,株连的风气不可开啊!若一人犯罪便屠戮全族的话……这是对教徒的敷衍,与边境线外的新月异教徒有什么区别?难道……”

“南斯顿主教”

一人不留情面的打断了正在侃侃而谈的主教大人的话语

“黑斯廷斯家族可不是一人犯罪,全族半数都是从犯,族诛并不为过。”阴恻恻的声音一样坚定。

南斯顿主教的脸色一阵难看,顺着声音的来源寻去,怒目而视,插话者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若是修养在差一点,恐怕当场就能掐起来。

诸如此类的争论已经在圣殿内持续有一阵子了,大多都是枢机院的主教在争执,坐在上位的诸位大主教与教宗则是自始至终还未发一言。

争吵又持续了一阵子,希利尔斯的眉头也渐渐簇起,站在他的角度,按照他幼稚的想法,他并不认为那位亚特兰蒂斯的主教大人有做错什么。

“冕下”

终于,一位大主教站起身来向位于上首的老人示意道,霎时,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一切争论声都消散无形

“冕下,这个先河确实不能开,不论是根据教义和典章,亦或是阿斯加尔帝国的律法,没有一条能支持席仑·艾德主教对黑斯廷斯家族进行惨无人道的……”安东尼顿了顿,继续道:“屠杀”

“如果从轻处罚的话,恐怕未来如此敷衍信徒的神职人员……”

安东尼大主教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殿内的众人也大多理解了他的意思。

一直没有表态的老人轻轻的点了点头,紧促的眉头化开了些许,手握着的权杖顶部的宝石发着莹莹和光。

不仅老人点头似乎表示肯定,在座的多位大主教也若有所思的表示认同,希利尔斯抿了抿自己的嘴。

在一阵的平静后,下面又传出了窃窃私语声,话语声从从轻处罚亚特兰蒂斯主教变成了重惩的措施,南斯顿主教不由得意的扬了扬眉毛。

希利尔斯侧过头,百无聊赖的看着东窗的帘子,太阳光从东窗进来,被镂空绣花的纱窗帘筛成了斑驳的淡黄与黑灰色的混合品。

此刻,他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半晌,老人手持权杖站起身来,严肃的望着下方的众人,手握权杖在地上顿了顿,声音不大,但却有效的让圣殿再次安静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商讨一下对于席仑·艾德主教的惩戒。”

老人说着目光环视四周,一句话定下了基调,余光瞥见了轻抿着嘴唇欲言又止的希利尔斯,老人停顿了一下,伸手止住了正要开口发表见解的主教,将目光落到了希利尔斯身上。

“英诺森枢机,你有什么看法吗?”老人指名唤道,看不出喜怒。

还在发呆的希利尔斯条件反射的站起身,错愕的望着老人,一时间脑子好像短路了一般空空的,圣殿内的实现随着老人的声音汇聚到了希利尔斯的身上,即便是见过了不少大场面,但内敛的希利尔斯依然羞赧的红了脸。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老人鼓励道“我只是单纯的想听听你的看法,没有别的意思。”

“教父……我”

希利尔斯犹豫着看向老人,老人依然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并没有为他解围的意思,希利尔斯只得放弃,随之歉意的望了一眼安东尼,那个在教廷内最疼爱自己的大主教。

作为圣座的教子,曝光在众人的目光下是常事,学会调整自己的心态与情绪更是必修课之一。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遇事不决、优柔寡断的上位者。

“抱歉,我并不认为应该对席仑主教施以重惩”

希利尔斯挺直了身板如是说道,摆脱了那一抹不期而遇的惊慌后,再次复归了往日忧郁而沉静的模样,不过开口便驳了最疼爱自己的长辈。

老人没有表示自己对希利尔斯所说话语的看法,枉顾下方的哗然之声,老人依然凝视着自己的教子,目光没有丝毫变动,似乎对希利尔斯的观点与驳回安东尼大主教这件事丝毫不觉得惊奇。

希利尔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教父,作为宗教裁判所的审判长,我一样了解亚特兰蒂斯所发生的事情”

希利尔斯转过身面对着刚才叫嚣最欢的南斯顿主教,虽然他个子不高,但立于高台之上却是远比那些本比他高的主教们高上不少,希利尔斯淡然的望着南斯顿主教,不再羞怯

“我不认为这是对亚特兰蒂斯教徒的敷衍,相反,我认为席仑主教的所作所为正是在为大所述信徒所考虑。”

“黑斯廷斯家族在亚特兰蒂斯臭名昭著,枉顾帝国律令与教廷准则,突破人伦与道德底线,打破原则下线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宽容神明也会宣判他们的死亡。”

希利尔斯习惯性的眯起眼睛扫视着下方的众人,故作严肃的面容与刻意描摹出长辈的动作,让不大的男孩看起来有些可爱,但在残酷不温情的话语中,没有人会觉得这个十二岁小孩子的动作是幼稚的。

“用人命来作为研究的材料,这是背弃种族的事情。我不认为神职人员的善良与教诲应该作用在一群牲畜身上,甚至用牲畜来比喻他们都是对牲畜的侮辱。”

“用无辜的贫民做实验,这是已知的、现存的、最邪恶的黑魔法师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他们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把他们眼中的实验材料当做同胞,所以,我们何须教诲一群养不熟的禽兽,禽兽总是畏威而不怀德,屠杀掉这些败类,我们可以止住其他人堕落深渊的步伐。”

“即便他们是希诺奴隶也是一样”

希利尔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抵触与厌恶,激进的话语代表了他的态度。

殿内霎时寂然,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清晰的映出了希利尔斯单薄却挺拔的身姿,阳光从希利尔斯的斜后方射出,阴影在少年的面前流动,光明悦动在圣殿之中,闪耀在圣座上、交椅上、骑士的甲胄上,掷地有声的回音回荡在浩然神圣的殿堂中。

“如果用残酷的手段可以拯救更多迷茫的灵魂,这还是错误的、残忍的吗?”希利尔斯昂然道,转身正对着老人“并且,教父,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认为有任何枉死的人,因为在那个罪恶的家族中,每一个人都是帮凶”

“希尔”安东尼轻声打断道“你知道这样的影响会不好吗?”

安东尼并不气恼希利尔斯的‘背叛’,虽然他并不认同希利尔斯的观点,但是他很高兴看见自己所疼爱的孩子有了主见。

阳光的微粒散落在每一个角落,就连希利尔斯的发梢也被侵染出了光华,鎏金的纹路上流光溢彩,胸前金色的十字架熠熠生辉,左胸的纹章在阳光下越发璀璨。

“阁下,我认为影响与声誉远远没有信仰与正义重要。”希利尔斯如是说“教廷之所以存在,就因为他代表着公平与正义,教廷是神的信徒,是一群有信仰的人汇聚在一起的凝聚力所组成的,如果缺失了公正,信仰也就崩塌了,又何况影响与声誉呢?”

“一位殉道者可能是蠢货,十位殉道者是异端,一百位殉道者值得人们尊敬,千万位殉道者,千万位愿意为信仰付出一切的人则组成了教廷。”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对无所作为的愤慨“我们的信仰是什么?我们信仰的是神明,是神明的公正,我们的手中握着的不是权杖,而是天平,他代表公平与正义”

“圣西斯廷……帝国的人称呼我们整个教廷为圣西斯廷,教廷辖区内的人称呼圣城为圣西斯廷,而生活在圣城内的人则称呼圣山为圣西斯廷。但是,完整的圣西斯廷不单单是圣山、圣城、甚至不是整个教廷,圣西斯廷,属于每一个信仰公正的人,如果我们放弃了那些信仰我的人,那么,教廷也失去了他存在的意义”

“更何况”希利尔斯压低了自己心中难以自制的情绪,抬眼望着老人轻声问“教父,如果与小恶不相称的重惩能够制止小恶,那么重惩还是不公正的吗?所以,教父,我不认为我们应该处罚一位恪尽职守的主教。我们要保护的仅仅是纯良的信徒,而不是那些为虎作伥的罪孽。”

水灵的紫色眼眸望向了老人,在平静的外表下,眼眸深处藏着一丝忐忑,寂静再次渲染了整座殿堂,老人的手指有节奏的在圣座上敲击着,希利尔斯静静地等待着宣判,在忐忑的同时也带着无法泯灭的强硬执着,紧抿的薄唇告诉了老人他最终的答案,一张无悔的答卷。

凯尔斯沃思愣愣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少年,阳光似乎都多偏爱他一点,只是这短短的几步距离,却远如天涯,深如沟壑,像他身下的交椅一样不真切。

在他的记忆里,少年还是那个偷偷摸摸溜去集市,慌乱捡取玩具的少年,记忆中的影子与面前恭敬却骄傲,执着而谦逊的矛盾身影久久无法重合。

“很好”

良久,圣座上的老人起身,在希利尔斯紧张的期待中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我原本你还会保持缄默,或者是附和安东尼的话语。毕竟你从前总是那么软弱。”

软弱?

神明在上,这个词无法让人们联想起一位圣裁官,宗教裁判所就是严峻与惩戒的代名词,是光明与黑暗共存的交织点,血与火在光明与黑暗的裁判所重生,每一位圣裁官,每一任审判长,无一不是从鲜血中走出,无一不是用罪人的生命为自己证道。软弱这个词,用在一名圣裁官、裁判长的身上未尝不是一种侮辱。

“教父,我只是秉持信仰,依据教义,坚持自己心中的原则。”希利尔斯波澜不惊的反驳道“我没有什么阅历,但是我知道泛滥的善良没有丝毫价值,没有底线的善良远比罪孽更加可怕。”

“有时候不为小恶,难成大善。”

老人一瞬不瞬的盯着少年,眼含惊奇,似乎第一天认识这个被自己亲自带到教廷教养了近十年的孩子。少年眼眸低垂,用沉默无声坚持着自己的理念。

“你很好”老人开口道,希利尔斯惊诧的抬起头错愕的望着老人“还不是无可救药”

“如果你是席仑,你会怎么做?”

老人饶有兴致的问,一个本会被论处的主教就这样被轻轻放到了一边,转而变成了一场针对希利尔斯的临场考校。

如果我是亚特兰蒂斯主教……

希利尔斯眼中露出了些许迷惑,随后渐渐陷入沉思,他知道老人想听的肯定不是讲黑斯廷斯家族的人全部诛杀,可是不诛杀又无法平定心中的愤慨,一时间希利尔斯陷入了挣扎。

难道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希利尔斯想。

沉思的人别有一番韵味,就在希利尔斯思索的同时,凯尔斯沃思却有些坐立不安,心虚的瞄着希利尔斯与老人。

神明在上!在卢昂的时候我究竟说了些什么!

此刻,凯尔斯沃思恨不得抽自己几下,他在卢昂的时候居然对这位克莱斯特阁下说,要训教一番他的长辈,并且毫无顾忌的抱怨了一番阁下长辈的教导方式。

长辈……

凯尔斯沃思再次心虚的看了一眼上首的老人,缩了缩脖子,他可没那个胆子对冕下指手画脚,更别提是插手冕下培养自己的继承人,但愿这位阁下不要找上我才好……凯尔斯沃思望着依然在沉思中的希利尔斯如是想。

“教父,我不知道”半响后,希利尔斯坦诚的答道,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是亚特兰蒂斯的主教,我不了解亚特兰蒂斯的情况,我无法也不能贸然发表自己的见解。我不能妄语,这是神明的教诲。”

“但是,我知道,所有罪恶终将清算,所有公义必将得到升华。阳光照耀的每一个角落,容不下一丝一毫的阴影。任何罪孽都将接受来自圣光的制裁。”

浓云渐渐消散,阳光再次照耀大地,沉重的钟声再次作响。

远方,空气不动的凝滞着,枝头没有一声窸窣,水面没有一丝涟漪,打不破的寂静笼罩着四野,只有当空高悬的骄阳将正灿烂的一束光明打在了教堂的十字尖上,闪烁夺目,平添了神圣的光辉。

这一刻,即便是心如磐石的异端也不得不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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