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修改]
【“苦涩的眼泪总是在不经意间倾倒,多少灵魂在其中沉溺。”】
柔和的灯光下,老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似乎也被勾勒的柔和了。在希利尔斯看来,严厉而不苟言笑的老人似乎也变得脆弱了。
“毕竟事情总不能十全十美”
布尔威一样也笑了起来,倒不如旁人那样伤感,好似当事人不是自己似的,本该浑浊的眼睛还是一样的明亮
“那么按照规定,我是不是现在应该向神父忏悔?”布尔威问。
老人的袖袍不经意的从脸上拂过
“这是自然,我的朋友”老人说,同时手中出现了一瓶圣油“我将为你主持终傅”
老人走上前,却被布尔威伸手阻止了,布尔威轻轻的摇了摇头,淡笑着指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老人身后的希利尔斯。
所谓终傅,就是一种针对将死之人的圣事。
老人顺着布尔威的手指向后看去,随后又看了一眼布尔威,布尔威确信的含笑着点了下头,老人不再迟疑,将手中的圣油递给了希利尔斯。
希利尔斯错愕的接过圣油,入鼻的是浓郁的橄榄香味。
圣油——经过祝圣的浸有没药、香肉桂、菖蒲、桂皮的橄榄油。
“教父,我……”
希利尔斯紧张的在布尔威主教与老人之间来回扫视,他从未做过类似的圣事,虽然他的礼仪老师、圣事部的主教朱利安·乔治·科拉森有教导过相应的程序,但是……
“不要辜负了布尔威的好意与信任,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值得你尊敬的长辈。这是你的荣耀,而不该成为你顾虑的负担。”老人沉声道。
布尔威向希利尔斯笑了笑,将希利尔斯心中的胆怯驱散了不少。
希利尔斯深吸了一口气,手持圣油,右手托着瓶底,左手轻扶着瓶身,站到了布尔威的面前。
布尔威面向希利尔斯跪了下去,双手合十,这是在终傅圣事前必要的忏悔。
希利尔斯向右跨了一步,避开了布尔威正对着的方向,站在布尔威的身侧低下头在胸前化了一道十字,缓缓闭上了眼睛,悲悯而如颂诗般富有神性腔调的低沉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神圣的至高的主啊,为我们祈祷,现在还有那死去的时刻”
“神的信徒活出福音,将使罪人聆听福音。
智慧的人的眼目光明,愚昧的人在黑暗里行走。
跪在祂的面前,把你与祂的神交织在一起。
你若能信、在信的人,凡事都能。
祂将宽容你的罪行。”
希利尔斯睁开了眼睛,目光避开了布尔威的面容,放到了他身前的地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在同时告罪。
“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向神明忏悔吗?”
在一阵静默中,布尔威主教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平生所做,无愧于心,据目前而言,我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悔过的,如果有的话,那或许就是我没有作答更多,没能将祂的恩典给予更多的信徒。”
“愿神明与您同在”
希利尔斯低垂下头,再次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随后将圣油倒在了自己的手上,手指轻点在布尔威主教的额头,为其傅油。
“藉此神圣的傅油,并赖神明的无限仁慈,愿祂以圣神的恩宠助佑您”
希利尔斯面容平静,似乎一如既往的无喜无悲,凉薄的好似不不通人性,然而颤抖的声音与指尖出卖了他。
希利尔斯放慢了动作与话语,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圣事,在终傅过后,面前老人的生命将迎来终结。
不过即便将时间放的再慢,这场终傅也是不可能终止的,他终有完成的一刻。
“赦免你的罪,拯救你,并减轻你此生的痛苦”希利尔斯的轻声道,同时傅油在布尔威主教的双手上。
随后希利尔斯将剩余的圣油放到了面前的小桌上,从老人的手中一一接过早已准备好的圣餐——一瓶葡萄酒和配套的纯金圣杯,以及供弥撒用的面包片。
希利尔斯两指夹着面包片递给了布尔威主教。
这面包片代表神明的肉体,人世间的救赎。
身边没有往日弥撒时的唱诗班用那么空灵的声音来为此刻配乐。
主祭的希利尔斯默然不语,这一片空间内只有布尔威主教认真咀嚼面包片的声音。
按照常理,作为主祭的希利尔斯应该念些祈祷文,让此刻变得更神圣一点。但是在这一刻,即便是自傲精通神学的他,也找不出一句祈祷语能够描述他此刻的心境,他从未像这一刻感到心灵上的空虚。
【“有人说,时间与心灵是没有尽头的,圣地耶路撒冷是世界的中心,是所有信仰的归宿,我也曾这样认为。但是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时间并非不会停滞,心灵并非没有终点,圣地不是我信仰的归宿,我看到了真正的信仰与圣辉,就在此时,就在此刻。没有唱诗班来为其伴奏,没有血与火来为此助兴,没有高居临下,也没有贱若尘埃,但信仰就在这平静中悄然升华了。”】
希利尔斯低垂下眼眸,用越发颤抖的手将桌上的葡萄酒倒进了酒杯,琥珀色的酒水分外动人,美酒的香气令人闻而陶醉。
但此刻,悲伤遮掩了一切,静默无声,却仿若如黑夜般深邃。
“开心点,孩子。你这样可不像是一位圣裁官,也不像你的教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我只有这一次碰面,而我与你的教父已经是几十年的朋友了,他都没有落泪,你又何必悲伤?”布尔威说“而且我是即将回到主的怀抱了,请不要为我悲伤,你应该为我高兴,因为我将要回到天国那自由而无羁的乐园。”
布尔威对畏缩的希利尔斯笑了笑,接过希利尔斯递来的酒杯,道了一声谢,仰起头将杯中主的鲜血一饮而尽。
将空置的酒杯重新放到了桌上,布尔威微笑的看着希利尔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平静而虔诚,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与温暖。
温暖的笑容总会感染到旁人,只是在这一刻,希利尔斯畏缩了。
“教父……”
希利尔斯求助似的回过头望着老人。
向来理智的与自己年龄不符的年轻枢机犹豫了,心底一根莫名的心弦被悄然触动。
老人长叹一声走上前,神色复杂。
希利尔斯往日看见宗教裁判所搜集来的违禁话本上描写主角神色复杂总要报以一声嗤笑,可是在今天,他终于看见了什么是复杂的神色,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包含了很多……很多……
“你退后些吧,孩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年轻的英诺森枢机。”布尔威轻声道“不论他人怎样看你,在我这个老朽的人看来,你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仅此而已。你不是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名唤希利尔斯的英诺森枢机。我祝福你,我将在星辰的怀抱中看你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愿你永远正直而善良,永远不被污垢所侵染,愿你爱的人也爱着你,愿你信的人也信着你。”
“没有眼泪与痛苦,我眼睁睁的看着布尔威主教坦然的用微笑迎向了教父手中的圣剑,而我却无能为力……”
‘咣当’一声,教廷至宝之一的圣剑衰落在了地上,在光洁地面上缓缓晕开的鲜血浸透的剑身,布尔威主教闭上了眼睛,嘴角含笑,面容平静祥和,好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这是一个永恒的长觉。希利尔斯知道,刚才与他谈笑风生的和蔼主教再也醒不过来了。
希利尔斯打了一个寒颤,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内,他见证了无数人的死亡,也亲手终结过不少人的生命,但是这一次……最为平淡……
只是奇怪得很,这平淡中似乎又掺杂了一些什么让人苦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