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烟萝,大概是大一快要结束的时候。
烟萝很漂亮,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她的漂亮,类似于一种温暖的清新,就像春日暖阳里的清风,就像紫砂茶壶里的薄荷,就像盐渍饭团里的梅干。
或者用左正的说法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普通,反而觉得很新鲜。”
左正是我们专业长得最帅的人,这个人总会给人一种错觉,让人觉得全学校长得好看的女生跟他都有关系,虽然让人很羡慕,但是嘴上还要对他鄙视的那一种。
我跟左正其实是同乡,但是之前我不认识他,有一次学校活动上碰巧认识他,然后他听说我在写东西,花了一个假期看完了我的空间之后,就赖上我了,我觉得既然甩不掉,他又不是什么天生恶劣的渣男,顺其自然好了,但是万万没想到到现在我们的关系居然好到我会告诉他我喜欢谁的程度。
那天学校照例开了一个毫无生气的会,所有的人都在底下玩手机,终于玩到颈椎承受不住的时候我抬头四下张望,就看见她也在张望着,视线从我这边稍微一过,就转向了其他地方,不知道在找着什么人。
我回去跟左正说,我看上了一个女生,不出三个小时左正就把烟萝的个人信息发到了我的QQ上,堪称神速。
其实我的当初是没有那么在意的,高中的时候向来相信一见钟情,结果一次次悲催,到了大学我还会继续那就真的是见鬼了,所以我匆匆地看了一眼他给我发的东西,就撇到一边去了。
但是没想到左正居然那么的热心,随后就打听到烟萝每天早上会去那条路上散步。然后我就纠结了,不断的告诉自己,本来就得不到的,就不应该为了这它付出多少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然后搞得自己精疲力尽之后还要遭受心理上的打击,何况早起和在学校里散步都不是我喜欢的事情。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早年的大学生在学校里边散步会有那么浪漫,具体参考上个世纪的小说和纪念青春类的电影。
我只能说,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手机电脑,还有就是学校人太少。
像现在的学校,恨不得把所有地方都塞满学生,一年比一年招的学生多,老旧的设施还没有多少扩建计划,搞得每年春秋的时候都要闹流行病,不是病毒性肠胃炎就是结核病的,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趣。
但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纠结的事情,终究还是不管你对一个问题纠结多久,最终你还是会选择自己最害怕的那个选择,然后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甚至到粉身碎骨。
那年冬天下了特别大的雪,从早上五点半到七点半,我在挤满了夜雪的路上来来回回走了数不清的遍数,等到两条腿都冻麻了,觉得今天可能是等不到了,回头看这条路上的时候,已经分不清哪一条脚印是我刚刚走过的那一次了。
虽然分不清楚,但是我很耐心地去数,感觉如果自己数不清楚,就真的是白来了一趟。
可是我心里很明白,就算我数得再清楚,都真的是白来了。
但是就在我数得很迷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脑子都要冻坏了,意识都有点模糊的感觉,天上没有下着雪,我的眼前却满满地飘着雪花,然后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她就从朔雪里走过来,穿着一身轻色的衣装,随带一身青涩的光芒,走到我跟前,好奇地问我:“你在干嘛?”
我抬起头来,眼睛就被光芒和雪花掩盖了,虽然意识里我是想笑的,也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脸去笑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当时到底有没有笑出来,只记得我跟她说:“我在等人,结果没等到。”
然后她就告诉我:“马上就快要上课了哦。”
看着她飘然离开,就像刚刚她走来,我最终还是翘掉了那节课,然后因为重感冒翘掉了接下来一周的课,第二周就像这次回来一样,被导员狠狠地教训。
病好了之后,我就经常去那条路上散步,天气好的时候,大多都会碰见烟萝在路上路过,她就在这条路上,从这边走到那边,再从那边走到这边,就离开,前后不过十几分钟。
刚开始的时候,用了很长时间摸清了她的出现规律,然后我就等在一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带着耳机,等她路过,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似乎也发现了我每天都会在,于是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会跟我点头打招呼。
直到寒假了,我一直等到她不再出现,才买了回家的车票。左正因为要跟我一起回家,被我拖累的晚回了四天的时间,在火车上一直抱怨我说真是贱货,我说你应该庆幸烟萝学习并不好。
左正的学习也不好,不明白学习好的人为什么会晚回家。
我跟他说:“数学建模。”
整个寒假,我依然还是跟一群小伙伴厮混,左正是那种不经常出现的人,一般来说,我们有几个经常在一起嗨的兄弟们,虽然大多时间都只是唱歌吃饭上网吧,但是一群闲人总能在百无聊赖中找到一点意思。
左正去的那次,我们晚上去吃饭,恭喜他又谈了一个新的女朋友,他嘴上说着“都是浮云”,但是心里其实乐开了花,那天我们几个喝酒喝到半夜,左正就问起烟萝。
我把事情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一排开。
左正一脸的愤慨,直说我情商简直对不起我的文采,这个时候就应该主动出去,抓住机会,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举攻下高地。
我笑着说:“对啊,对啊!来,干!”
然后跟左正连干了五杯,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喝多了之后,一宿都没睡着,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还下着的雪,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有点怂了,是不是年纪大了,就喜欢想这想那,一点干脆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我妈喊我吃午饭的时候,看着我的脸色,吓得差点把门把手塞进我嘴里,问我咋了,我说没咋,昨天晚上赶稿子了。
吃着饭的时候,我妈就跟我说要给我买一件衣服,她看上了一件白色的,然后给我看淘宝链接,我说再看,然后她就连续三四天跟我说了好几遍,搞得我每次都想起那一身轻色的衣装。
于是一个寒假过去之后,我终于被自己折磨自己的痛苦逼迫到了破釜沉舟的境地。
过完年还没开学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回来,赶下夜班火车的第一个早上,就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果然,没过多长时,她从我面前走过。
她点头跟我打招呼,我第一次开口对她说:“呦,好巧啊。”
她停下脚步,也笑了:“是啊,好巧。”
我站起来,跟在她旁边,陪着她一起散步,问她为什么每天都来这里走上一圈,她跟我说,刚上大学的时候,曾经有段时间会很焦虑,每次上课的时候总感觉手忙脚乱,回去做作业也会比别人做得更艰难,参加了两个社团,稍微有点事情就会心累。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学期的时间,终于有一天,因为宿舍太闷加上考前压力,一直到天蒙蒙亮她都没有睡着,只好爬起来,随便洗漱,出来散步,然后就走到了这条路上。
从这条路上走过去,走到另一头,看着对面的小广场,她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朝阳,然后发现头脑清醒了不少,于是她回头又走了回去,走回去的时候,走得很慢,看着路边的石台,垂下的树枝,残存的积雪,还有树根窠丛里半片的枯叶,冬天的风吹到脸上,冰冰凉的,很舒服。
回到宿舍睡了难得的好觉,下午和晚上复习,接着考试的时候,考了颇为喜人的成绩,于是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如果不出意外,她早上都会来这条路上散步。
她和我说着,路就走到头了。
我砸了咂嘴,问:“再走一圈?”
烟萝看了看时间,笑道:“好啊。”
忘记那天早上我们走了多少圈,也忘了我们是说了多少话,那天之后我们就经常在一起散步,我没有跟她表白过,她也没有明里暗里问过我,左正依旧是打听我的革命成果,我就直接跟他说,他都开始为我头疼。
其实我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然后时间就过去了一年多,我们互相给过了生日,节假日有时候会一起出去玩,我认识她的朋友,她也认识了我的,感觉全世界都开始给我们俩办理认证的时候,她说有事,突然就不来了。
没等到她的第三天,我在长椅上坐了大概有两个小时,直到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照在我的眼镜片上,在我的幻视里映出一片斑斓,我才反应过来——
啊,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我叫左正出来喝酒,左正喝多了就开始用筷子头敲着我的脑门,大骂我是怂蛋,拿他当年的辉煌战绩跟我大吹法螺,听得旁边那桌的四个妹子脸蛋通红,我就坐在他对面,脸上带着醉意,听他声嘶力竭地质问我:
“你他妈,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是这样?是不是?”
我笑了,笑得比啤酒还苦,回道:“对啊,来,干!”
我跟左正连干了五杯,果然是对付他的不二利器。
整杯的冰镇啤酒灌进嘴里,就像这狗屁倒灶的生活,苦涩、冰冷、生硬,顺着喉咙一路冰凉到肚子,泡沫从舌头上一刀一刀割到心脏,我狠狠地把杯子底戳在玻璃桌面上。
“啪!”
左正喝多了,对着我痛骂:“你他妈的!”
我回敬道:“去你妈的!”
从领路人的城市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两个月,将近年关,我有点想念梦里那只白色的小猫,因为除了靠它之外,我再也没有见过烟萝。
勇气是个好东西,我们都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