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又一个很大胆的猜想,想到的时候甚至都有点吓到自己,于是不敢继续往更深的地方想下去,于是我需要一个验证。
所以我带着似风似水和那尊佛像来到了海边,在海边找了好几个人打听出海打渔的港口在哪里,告诉我们地方的,是一个老大爷,大爷跟我们说,顺着海滩一直往前走,路过一个海岸的拐角,就在拐角的里面。
我们慢慢往那边走,似水就问我:“出海打渔的都要供佛像吗?”
似风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扯淡,船上晃来晃去的,上哪烧香供佛。”
似水皱着眉头追着似风打,追得累了就在前面等我慢慢走过去,问我:“那你到底要卖给谁?”
我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卖出去,但是如果真的能卖出去的话,那么咱们回去的事就有门路了。”
似水很开心:“能卖很多钱?”
我笑了:“能找到线索。”
似风和似水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兴奋起来,我本来就更加期待这件事情的结果,于是脚步渐渐变快,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出海的小海港。
还刚上有几首比较大的渔船,大船的另一边也有很多个人的小船正在收网,正好赶上渔船收工的时间,一辆辆火车从港口里开进开出,远处还有回来比较晚的船,正在往岸边靠。
我站在港口上边的一个角落,正好能往下看到整个港口所有的车船和人,似风站在我旁边,问:“就等?”
我点点头。
似风也就没有继续问,站在原地陪我等。
似水坐在旁边打着哈欠,估计是昨天晚上给粥铺干活干到挺晚,早上还有早起刷碗,走了这么长的路,就算她天赋异禀也该打两个哈欠了。
港口上卸着货,于是海风变得格外的腥甜起来,让我有点不适应,有时候碰上大鱼在港口上直接开肠破肚,我都想吐出来。要不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搁平时这种地方我是转身就走的。
终于,在似水快要靠着阳光晒暖的岩石睡着的时候,海港的那一边,走过来一个老头,看见我们站在这里,前面摆了一个佛像,好奇地问:“铜佛,卖吗?”
我眼前一亮,打量了他两眼,试探着问:“老爷子想买佛像啊?”
老头点点头,蹲下来仔细看着佛像:“想买一个回家供起来,是开过光的吗?”
我说:“当然,货真价实。”三笙家族的能人异士开过光的佛像,怕是比那些名山大川里的老和尚还好使:“大爷想礼佛,积功德吗?”
老头看完佛像,站起来叹了口气:“唉,我这半辈子,造了孽了,不求赎罪,只好能让心里安稳一点。”
我点点头。
他问我:“后生,你看,多少钱?”
我伸出三根手指头:“三百!”
老头呵呵笑着:“刚好,我兜里就三百块钱。”
“呦,儿孙挺孝顺?”
一提起儿孙,老头更开心了,一边掏钱给我,一边说:“女儿女婿孝顺。”
很快,交易很顺利就完成了,似风似水倒没有纠结,三十年前的社会,一个老头怎么会随身揣着三百块钱出门,他们只是庆幸终于有钱了,至少这几天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
但是我想的却不是这个。
似水看我站在原地发呆,伸手抻我的胳膊,问我:“然后呢?”
我被她拽醒,说:“先去买本地图。”
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三个人随便买了点东西吃,在书店买了一本全国城市道路地图,坐在环城路口的马路牙子上翻看着,长途的客车货车一辆辆从我们身前闪过,我指着其中一页跟似风和似水说:“下一站就这个地方了。”
似水从我手里拿过地图,看了好久才弄明白这个地方离我们现在的这个城市到底有多远,苦着脸问:“咱们的钱够买车票吗?”
我手里捏着闪光的时光花,笑了:“运气好的话,车票都不用买。”
“啊?”
似水话音未落,我们面前停下来一辆大卡车,这次的司机是个大叔,我拿着地图问大叔能送我们到哪,大叔给我指了一个地方,我点点头,和似风、似水上了车的后座。
三个人相互依靠着睡过了一整夜,大叔摇醒了我们,下车吃饭,在路口等车,有时候是好心的司机主动找上来,有的时候是我们直接上手拦,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我这段旅程的第一站。
既然这一段历史与我相关,又和似风似水的家族有关,第一个让我想到的,就是这段故事的开端。
风铃。
我们找到了半山腰的梦旅馆。
这个时候的梦旅馆还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当然也不是当初的那个牌子,甚至我在路上往山上看的时候,那家很是不错的饭馆也还依然没有盖起房子,整个山脚下零零星星只有几座建筑,半山腰是一座清新的山城。
我们走进了梦旅馆的门,老板很年轻,开口就是一股日本鬼子的气息:“你们,住店吗?”
我看着老板,问他:“没钱,能住店吗?”
老板古怪地看我们:“没钱住什么店?”
我凑到他跟前搂住他的肩膀坐下来:“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呢?”
最后,我们用凄风岭的故事换了两个房间,我跟似风住一间,似水单独住一间,窗头上依然挂着风铃,随着风吹左右摇晃着,带起清脆的响声。
似风问:“我们要住多久?”
我想了想:“住到明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去下一个地方。”
似风点点头,结果证明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临走的时候老板送了我们一个风铃,这时候风铃还很新,我找了个盒子塞了几块旧棉絮装起来,在路边继续拦车。
等我们到了下一个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晚上了,这个司机技术不精,下了车我们好一顿吐,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胃里吐得一干二净,开始打鼓,正好到老面馆蹭一顿面吃,让似风似水也尝尝老面馆的手艺。
老面馆依然还在那个老地方,旁边是大学的校园,另一边则少了很多高楼大厦,进了巷子口可以一眼看到老面馆凌晨的灯光,听见老面馆里面团敲打案板的闷响。
我走过去,靠在后厨的窗口,就看见一个年轻人在案板上奋力地拉着面团,面团在他手里边长变细,折叠再拉,反复如此,拉成一把长长的面。只是因为手艺不是太好,断了两根。
年轻人把面团重新揉在一起,叹了口气,喝水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在窗口偷窥,吓了一跳,大声喝问:“你们干什么?”
我笑笑:“兄弟,我们仨半夜才到,买三碗面。”
年轻人看着我们,直到我把十块钱递过来才放松警惕,收下了钱,找了一块给我,开始工作。
其实他的面做得不错,至少在这种半夜的时候,总会比泡面好吃很多。
但是他的手艺终究还是差强人意的,就不说和后来的他做出来的老拉面差了多少,就是和普通的拉面馆里的面,味道也差了很多,似风似水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八成是没吃过这么难吃的拉面,吃得直皱眉头,我就整了个身,把整个窗口挡住,不让他看见。
吃完放碗,年轻人没有底气地问:“我手艺不行,怎么样?不行就退钱。”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说“挺好的,我看你特别有天分。”
“真的?”
“当然!”
年轻人欢呼雀跃,更加卖力地连着自己的手艺,我和似风似水回到了下车的那个路口,走在路上吹着晚风,我似乎有一些的明悟,所以似风问我:“不用多看看了?”
这个时候我告诉他:“这里的轮回已经了了。”
似风似水变成了似懂似迷,但是这里边的事他们都不知道来龙去脉,只能跟着我到处跑,于是下一站我们去了三条河。
三条河会遇见撑船大叔,这是很明显被安排好的,但是我都没想到,撑船大叔居然到了这里真的还是撑船大叔,所以说,相对于我们三个掌握了高等知识的青年来说,大叔拥有一门原始的手艺在这样一个社会里是如此的游刃有余,甚至在我还没到的时候,他都已经和三条河上的四兄弟混得很熟了。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石渡口上撑着第五条船,和四兄弟一起准备开船。
我走到渡口,看着他惊愕的表情,嬉笑道:“坐船多少钱?”
大叔也笑了:“你们在这边等着我,在拉一船就歇了。”
我点点头,看着五条小船从河的这边,慢慢摆到那边,然后再慢慢摆回来。五个人栓好了船,上了岸,大叔走到我跟前:“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我挠了挠头:“碰运气就找到这里来了。”
“那你们知不知道怎么回去?”
“还不知道,有点眉目了。”
大叔点点头,塞给我两百块钱:“到时候你叫我,我在这边不愁吃。”
我感动地热泪盈眶,差点问他我能不能跟他一起在这儿赚钱。
晚上我们住在大叔住的地方,似水睡在屋,我们就在院子里坐着聊天,我一直盯着最东头那间房,大叔问我:“你认识老三?”
老三?我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来,撑船老人在五兄弟里是排第三的那个,于是点点头:“见到你之前认识的。”
大叔点点头道:“我跟他关系最好。”
然后不说话了。
我问他:“怎么?舍不得走了?”
大叔讪笑:“你别说,我还真舍不得,四个这么好的兄弟,我的手艺还这么赚钱,而且这边的女人也不嫌弃撑船的,都觉得撑船是个光荣的事。”
我把他现在撑的这条船之前的故事讲给他听,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我告诉他:“我们终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来这里找一个因果就算了,找到了,总是要回去的。”
大叔听不太懂,但还是点点头,他觉得他的因果就在这儿。
似水听我这么说,问我:“我也想找因果。”
我看着她:“你是想见见你母亲吧?”
似水低着头,有些伤心的样子。
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时间是轮回的,我们之前的经历,和这段时光都有千丝万缕的练习,或者原因是陌生人,或者原因是亲朋,甚至我们来了之后,有些不知道原因的,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
我把手里的钱除了散票全给了似风:“上次消失的人为什么全都没有回来你们想过没有?小心掉在这个轮回里,掉进去就怕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似水似风点点头,第二天就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