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问道:“播州的军情有新消息没有?”
有一名将领走上前来,拱手一揖,说道:“回禀将军,播州情势反常,据末将看来,他们正在勾结生苗,酝酿造反。马祥麟正率兵在淹谷口把守,防备播州生乱。”
“告诉马祥麟,如果失了淹谷口,就提头来见我。”
“是。”
秦良玉的口气象钢铁一般硬。
站在角落里的谭天保心里暗道:“秦将军治军极为严格,她说马祥麟失了淹谷口提头来见,那肯定不带虚头,我日后在她手下,一定小心谨慎,不可违反了军纪。”
他不知道的是——那位“马祥麟”,其实正是秦良玉的儿子。
这里要交待一下,秦良玉已经亡故的丈夫叫马千乘,原是一位名将,驰骋战场杀敌无数,可惜后来遭受朝廷里的太监嫉妒陷害,冤死在大狱里。
你说太监这种东西,到底有多可恨。
马家是名门世家之后,他们祖上是汉代伏波将军马援,也就是三国演义里诸葛亮挥泪斩的马谡,白眉将军马良,他们的后人。
马千乘当年威名赫赫,和秦良玉一起征战沙场,夫妻二人比翼双飞,堪称人间佳话,可惜后来马千乘冤死狱中,秦良玉秉承丈夫的遗志,率军在忠州一带平叛,还参加朝廷的抗清战争,成为一代名将。
他们的儿子马祥麟也有父母之风,后来在清朝兵马攻占中原时,率军死守襄阳,给母亲写信称:“儿愿以死报国,与襄阳共存亡。”后来与清兵死战,壮烈牺牲。
这一家,满门忠烈。
……
秦良玉对着帐里的将领们说道:“无论何时,咱们都应该谨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都是明朝的将领,保国保家是本分,绝不可挟兵自重,心生贪念。象播州的杨应龙,勾结生苗,欲造反作乱,称王称霸,那都是私心作怪,如此下去,国家离乱,百姓遭殃,他们也必遭千古唾骂,遗臭万年。”
众将令纷纷说道:“谨遵将军教诲。”
谭天保也跟着大家一起嚷嚷。
而且是情不自禁地叫嚷,秦良玉讲的这些道理,是他所受到的最为心悦诚服的教育。
秦良玉继续说道:“人生天地间,一口精灵气,忠、义二字,时刻不得放下,心放得正了,家国天下,系于吾身,方不枉为轰轰烈烈人生一场。”
谭天保恨不得把她讲的每个字都给记录下来。
说得多好啊。
她以“忠”、“义”二字治军,怪不得白杆兵打起仗来众志成城,所向无敌……
……
秦良玉开始派将。
“左支重,你率二千士兵,出浔阳口,扼守左关要道,不准放过一个生苗兵马。”
一支令牌传下去。
左支重接令施礼,“遵命。”
“麻仓收,你率中军随我出山,多带挠钩套索,软梯竹弓,到鹰愁岭阻击生苗人马。”
“是。”
令牌一支支地发下去,布置得井井有条。
将军们依次接令。
一场战斗,在大帐里完成了部署。
部署完毕之后,队伍就“收帐出发”,谭天保作为随军医官,跟随中军前进,他悄悄问中军官,“咱们这是去攻打生苗么?”
“对呀,生苗一定会造反,秦将军料事如神,提前部署兵力,否则蜀中地势险峻,等生苗杀过来再调兵,就来不及了。”
“哦……”
料敌机先,未雨绸缪,这正是优秀将领的过人之处,否则等敌人举着刀杀到头顶了,再进行抵抗,那就被动了。
……
“三梆子,三梆子,”
小菊一迭连声地叫道:“快,跟着我一起去打扫祠堂。”
“咱们马上就要出发打仗了,打扫祠堂干什么?”
“你不懂,老夫人每次出征,都要去祠堂里拜祭老爷英灵,还有列祖列宗,焚香秉烛,祷告一番,这是多年的老规矩了。”
“哦。”
想想也是,老夫人虽然官居二品,位高权重,但毕竟是个女流,出征前向亡夫灵位做个祷告,也是人之常情。
拿了扫帚抹布,三梆子随着小菊进入祠堂里。
这座祠堂建得规模不大,但布置得很精心,墙外栽着碧绿修竹,院里培植着一簇簇寒梅,石砌的小径旁还开着朵朵马莲,看得出主人对他侍弄得很用心。
进入堂内,就如到了豪华整洁的住房,桌椅、壁橱、香炉、卧榻……一应俱全,和普通用于祭祀的祠堂完全不同,这里就和富家大户居住的住室无异。
就连窗台上摆着的金豆花,都正盛开着。
只是正厅的中央摆着的灵位,显出它的特殊用途。
“这祠堂真漂亮。”三梆子赞叹道。
“你知道什么,夫人和老爷情深义重,把这儿当作老爷的住所,所以象打理自家一样照顾祠堂,没事的时候,就到老爷灵位前,一坐就是半天。”
“听你说的……真感动,我都要掉泪了。”
“是吗?原来你也跟人一样有感情。”
“当然,嗯?你……什么意思,喂喂,别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站住……”
进入祠堂里,三梆子用抹布仔细擦拭家具器皿,嘴里一边习惯性地唠唠叨叨。
“要说秦将军这个人,可真和别人不一样,虽然是个女的,可往那儿一站,就跟老虎似的自带威风,邪魔外祟什么的都得吓得远远的……喂喂,小菊,你听着呢没有?”
扭头一瞧,小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三梆子摇了摇头,继续擦拭壁橱。
他把壁橱的门拉开。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
壁橱里闪电般地伸出一只手来!!
三梆子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啊”了一声,但是声音刚刚嚷出喉咙,脖子就被扼住了,剩下的大半截惊叫都给憋了回去。
那是一只有力的强壮的手。
一下扼住三梆子的脖子,象是虎爪那样有力,让三梆子登时就四肢酸软,一丝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三梆子脸色通红,眼珠子凸起,舌头都被掐得伸出来。
那只手,往里一拽,三梆子瘦小的身子整个给提起来,就象一条轻飘飘的破口袋,给拽进了壁橱里。
壁橱的门,又轻轻地关上了。
祠堂里有恢复了安静。
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