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短促而暴烈的凶杀,爆发在五秒钟之内。
谭保武艺低微,论打斗功夫差得远,等到他反应过来,何元善已经横尸地下。
有些目瞪口呆,白文选一刀将何元善刺死,利利索索,迅捷如电。这动作看上去有些熟悉,当初他带着自己在凤阳城内擒住知府,就是这么干的。
这家伙……笑咪咪的酒篓子,其实是个胆大包的猛虎。
“白兄,”谭保摇摇头,“你干吗杀了他?”
“哼,留着有什么用?回去报告我部信息么?”
白文选毫不在意,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你们真没劲,在酒馆里喝,煞风景。”
公孙炽道:“我去拿酒。”
返身出屋,随即提着一壶酒走进来,将桌上的残茶倒掉,给每个裙上一碗烧酒。白文选拿起一碗,一饮而尽,公孙炽陪着他喝了一碗。谭保勉强喝了一大口,却又呛着了。
“咳咳。”
一具尸体横在桌下,三个人站在旁边喝酒,这画风有些怪异。不过话又回来,作为横行下的“贼寇”,做这种事是司空见惯的。
白文选没喝足,自己提过酒壶,又倒了一碗,“谭兄弟,走,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不肯,谭保也不好见问,把酒碗放下。白文选一连喝了三碗,这才抹了一把嘴巴,“快走,一会捕快们就要搜捕凶手了,咱们别在这儿多耽搁。”
谭保心道:“不耽搁,你还在这儿喝好几碗酒。”
走出酒馆儿,三个人健步如飞,出城而去。来到城外一座孤零零的草房前,看见草房外坐着个搓绳子的农夫。谭保有经验,他知道这是站岗放哨的。
“兄弟,张将军在屋内等你。”
“啊?”
谭保吃了一惊。张献忠来了?
我去……这个八大王,不是在谷城么,怎么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了?
其实也不奇怪,张献忠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流窜”,几跑一千里地是家常便饭,忽东忽西难觅踪迹,所以这些年以来才能躲避官军的追捕。
他来干吗?
满心疑惑,谭保硬着头皮进入草房,一挑门帘,看见屋内摆着一张矮桌,两个人正坐在桌子两边相对下棋。全神贯注,对屋外进来的谭保根本就没理睬。
这俩人,一个短粗身材,腊黄脸,一部两尺长的大胡子,正是“八大王”张献忠,另一个人,身材瘦长,鹰鼻鹞目,却正是麻无卡。
谭保心下更加惊异,麻无卡张献忠这俩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凑在一块儿了?而且还象模象样地坐在一起下棋……这是个甚嘛事情?
谭保对着张献忠拱手施礼,刚要话,看看张献忠眼睛只盯着棋盘,根本就没瞅他一眼,不加理会,又尴尬地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将手放下来。
他悻悻地走到棋盘跟前,观棋。
这似是一盘残局,双方杀得很是激烈,棋盘上的黑白子都快填充满了。
棋透旁边的桌角,还放着两锭金元宝,黄光闪烁,很是引人注目,谭保猜测这一定是棋局的彩头,谁赢了,金元宝就归谁。
以两锭金元宝当赌注……这局棋值得好好下。
谭保棋艺低劣,看了一会棋盘上的形势,却也难以判断谁占优,双方厮杀得很激烈,同时打两个劫,局面复杂。
“保,你看看,我这一步应该怎么下。”
张献忠头也不抬,目光紧盯着棋盘,道。原来他早就知道谭保进来了。
谭保挠了挠头,“张将军,人棋艺太差,不敢……”
“少废话,老子现在脑子乱得很,算不过来了,快,这一手下在哪儿?”
谭保旁观者清,指点道:“逼元。”
张献忠依言把棋子落在“元”旁边,去堵截麻无卡的眼。这一着果然见效,麻无卡赶紧舍了劫材相补救,却又被张献忠在别处围攻,登时局面扭转。
围棋,和战场很想像,包围、堵截、迷惑、驱赶、进退……抢地盘的过程中包含诸多变化,因此为大将者常常以此为娱乐,在玩耍的过程中熟悉攻守之道。
“哈哈,你输了。”张献忠一捋胡子,得意地大笑。
麻无卡翻翻眼皮,摇头,“这不算,观棋不语真君子,谭保在旁边指点,这局我不能算输。”
张献忠道:“不服?那就再来一局。”
谭保心里暗叫苦,再来一局……围棋不比象棋,下一局有时候要好几个时辰,只怕下到黑也难结束,难道自己就一直在旁边干等?
麻无卡仍摇头,“将军,您这两锭元宝,我不要了,咱们算是平手吧。”
“平手……你奶奶的,”张献忠显然棋瘾未完,他骂了一句,抬头看看谭保,“来来,保,他当缩头乌龟,你来下,咱们俩来一局。”
“不不,将军,我棋艺太差,来不了。”
“少废话,你赢了,两锭元宝归你,你输了,我什么也不要你的,行了吧?”
“唔……”
谭保看看桌上放着的那两锭元宝,心里活动了,看样子……每锭十两,那就是二十两黄金啊,相当于一百二十两白银,如果能赢过来,一下就发财了。
“张将军,我摆个棋局,您破解一下,如何?”
“校”
谭保想起在四川武候祠的时候,遇到过的那一场“武候棋局”来。当时秦良玉就是凭那一局棋,赢得了武候兵法。谭保棋艺虽然低劣,但是记心甚好,那局棋还回忆得起来。
当下,他坐在桌旁,换下麻无卡,将那一局“桑木局”给摆在桌上。
这局棋玄妙莫测,一千余年来无数高手挑战,无人破解,张献忠岂能解开?
张献忠很狡猾,他仔细观察了一阵,摇摇头,“不行,保,你使诈呢,这局棋,根本就解不开。”
“嘿嘿,秦良玉将军就解开了。”
“是吗?那……咱们俩互换,你来破解。”
于是,张献忠执黑,谭保执白充当“破解”者,两人对弈。谭保对那局棋印象很深,一边回忆,一边落子,张献忠从容应对,下到紧要关头的时候,谭保毫不犹豫地落下一枚白子,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这正是当初在战斗中,秦良玉一边飞棋杀敌,一边误落棋子的重演。
“咦?”
张献忠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很快,谭保越走越顺,按照当初秦良玉的落子方略,轻轻巧巧,将棋局给破解掉了。
“想不到,想不到,”张献忠连连摇头,“这局棋太玄妙了,有意思,很有意思,原来秦良玉棋艺如此神通,当真是神人,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