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达尔抵达前线的同时,立即派出快马向两国发去檄文,同时等到索赫斯率军会合。
攻伐波什凯时的闪电战术取得出乎意料的成功,令他深信自己能快速清扫这些周边小国。
大军在边境扎起营帐后不久,拂琴州总督亲军便也赶来。只是他没有见到自己的大舅子,反而等来了索赫斯的死讯。
代替索赫斯率军的埃雷斯卡跪在面前,不敢多言,宾达尔只是将他的军队改编进入王国亲军当中,做好安排之后,便让众人退去,只称自己要歇息了。
想到莎克希尔和索赫斯的反应,他猜得到埃雷斯卡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是什么。
任用劳彻尔这么多年来,他也不是没有动摇过。然而神明的启示就在那儿。他亲眼见到了女神的真容,从此之后,他不再对神明有过任何怀疑。
如今,他是巡夜女神的夜公爵,他是洛凡的王,他要让神的旨意在凡间得到实现。
他只恨莎克希尔和索赫斯他们不懂,他们不懂自己的期望。
若是劳彻尔和圣教的预言为真,末日之战后,良善之魂将会回归,那么,他与苏玫在现世的重逢就将成为可能。所以这场末日之战,他有必须发动的许多理由。
他原本以为索赫斯也渴望着与苏玫重逢,未曾想索赫斯选择了亲赴夜空界的方式。
宾达尔叹了口气。
三日之后,寻思着檄文应当已经抵达两国统治者的手中,宾达尔便下令,兵分二路,向两国进军——
他亲率一军攻向伊克莫塔;
塔萨秋与劳彻尔率另一军同时攻打哲斯柯伊。
下达军令的时候,他注意到塔萨秋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还有什么疑问吗,塔萨秋?”
塔萨秋听见宾达尔的声音,立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陛下,我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将亚兰城亲手夺下献给您!”
听了塔萨秋的豪言壮语,宾达尔微笑起来,上前拍了拍塔萨秋的肩,一如多年前大家还是“青年军”的起义者那样。
随后,他们便各自上马,率军离去。
嘉连中央平原的农田已经在夏风中铺满大地,只是那些农夫看见他们的到来都疯狂逃窜,这让宾达尔感到有些好笑。
手底下纪律严明的亲军对这些农夫的行为毫不在乎,不过停驻的时候,肯定还是需要在村子中搜刮些物资的。
想来,宾距离上次宾达尔进入伊克莫塔的国土已经有十七年时间了,那年的颂芙策还很年轻,在他面前显得活泼可爱,后来在千辉城相见也表现得相当亲切。
没想到如今两人成了敌人。
由于采取击其不意的打法,洛凡人在行军路上始终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至三日之后,才在安娜莉莎城外遭遇到伊克莫塔公国的卫军。
那一头,卫军的将领朝宾达尔嚷嚷。
“邪王宾达尔!你的良心是掉进粪坑了吗?!我们两国交好多年,在你遭受外国入侵之时还出兵相助,而你如今竟率兵来犯!我祝你全家全身流脓、五脏溃烂、血管爆裂而死!”
宾达尔刚想打个哈欠,听了敌军将领的叫骂,竟来了兴致。
他小声地说道:“夏拉语果真是一门伟大的语言,骂人的话竟这么带劲。”
他看见对方将领听了自己的话深感惊讶,因为自己似乎并未怎么张口,对方一定会讶异于自己是怎么听见宾达尔的声音的。
宾达尔蹙起眉,以可怜的眼神望向前方,“不过是些挡在神明前的蝼蚁。”
他拔出剑来,朝前一挥,洛凡士兵纷纷高声呐喊、奋勇向前!
敌方将士纷纷仓促应对,一时间手忙脚乱,竟在洛凡一波冲击之下变得七零落。
几刻钟的时间之内,伊克莫塔的卫军竟就彻底落败。
攻城的路被清理干净,宾达尔立即下令攻城,而安娜莉莎城竟几乎没有反抗,攻城锤轻易地撞开大门。
洛凡军纷涌而入,迅速夺取城中关键设施和道路。
最后的一场战斗发生在大公的城堡外,少得可怜的卫兵坚守岗位,不断地朝外射箭。
洛凡攻城部队则耐心地敲开了城堡大门,上百名精锐士兵立即涌入。
卫兵们听说了一年前奥黎城屠杀,竟无一人放弃抵抗向宾达尔投降,悉数拔出剑来,战斗至最后一刻,流干每个人的血。
宾达尔轻轻松松地踏进城堡,走上楼去。“不要伤害颂芙策大公,她在哪儿,我亲自去见见她。”
很快有士兵过来秉报:“陛下,她就在正厅等候着您……”
宾达尔跟随士兵前去,背起手来,进入正厅,只见颂芙策坐在王座上,全身穿戴华丽,束起头发,手捧酒杯,却双眼无神。
正厅的两侧都已经是洛凡的士兵,地面上伏着几具尸体,显然是抵抗到最后的大公近卫。
“颂芙策陛下,别来无恙。”宾达尔朝颂芙策走去。
他看见年至中年的颂芙策已经有些老相,不再有多年前的美貌,阴沉的表情使她显得像是一些坊间故事里山林中恶毒的女巫。
颂芙策没有理会宾达尔话语,只是举起酒杯,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眼看宾达尔就要来到面前,她忽然挥手,将手中酒杯精准地砸在宾达尔的额头上,后者很快渗出血来。
宾达尔还没来得及惊讶和疼痛,便又看见颂芙策猛一起身,忽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径直朝宾达尔扑杀过去!
“保护陛下!”离了好几步远的洛凡士兵连忙赶来,却已经来不及阻挡颂芙策了。
宾达尔没有做任何抵挡,只是稍稍挪开一些,没有让匕首刺入心脏,而是插进了右肩膀上!
“呃!”宾达尔痛叫起来,同时伸手抓住颂芙策的两只手腕,两侧的士兵则连忙靠拢,纷纷拔剑,将颂芙策围在中间。
“你为什么不避开?或者使用魔法来抵挡?”颂芙策慌张地盯着宾达尔。
宾达尔将她拉到自己胸前,相当暧昧,“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在你看来,我才是应当被消灭的邪恶之王,对吧。”
颂芙策低下头,语气柔和下来,“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不是我认识的宾达尔。”
宾达尔松开手,又命令两边的士兵让开,颂芙策没了束缚,抬起头惊讶地望向他。
只见宾达尔的头上、肩上都已经红了一大片,他弱弱地朝自己微笑。
“我必须攻打伊克莫塔的理由已经写在檄文里了——你和你的邻居巴尔托亚大公肆意破坏盟约,企图颠覆我的政权,所以我必须讨伐你们,给神明和国民一个交代。
“两国的领土都会纳入洛凡王国,两国的国民只要遵从洛凡的宗教信仰,皆能得到国民待遇,我向你承诺绝不草菅人命。
“我也无心将你处死,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如今还能理解我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颂芙策看着因受伤而渐渐虚弱的宾达尔,看着他温柔而寂寞的眼神,一时有些迷惘,仿佛看见了多年前她所倾心的那位青年王者,那位正义与贤明之王。
得知苏玫的死讯之后,她甚至动过与他联姻的念头,将自己和整个公国都献给他。只是碍于自己已有丈夫,便未作实践——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已经是刚刚出城与洛凡人的交手中战死沙场。
若是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成真,或许宾达尔便能感受到近在身旁的温暖,其野心也能得到一定满足,或许便不会成为如今的所谓邪王。
她在宾达尔面前跪倒在地,头发散开,披挡住自己的脸庞,没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泪水和嘴边流出的黑血,很快身体支撑不住,趴倒在地。
“颂芙策?!”宾达尔连忙蹲下,用愈发虚弱的双臂将其扶起,“你……”
他想起来刚刚她将酒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的画面,很快理解眼前的状况。
颂芙策微微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宾达尔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他只是在这夏日当中感到毛骨悚然,无尽的空虚涌入体内。
颂芙策闭上眼睛,却仿佛能看见宾达尔在朝自己呼喊着。
这个“宾达尔”并不是邪王宾达尔,而是还残存在那所谓的夜公爵,那所谓邪王的灵魂中,那少许她曾向往、曾钦佩的东西。
她仔细去听,她能听见“他”喊的是: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