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邻着春明门的“南内”兴庆宫在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落幕后也渐渐冷落了下来。只偶尔还能听宫人小声的吟唱着当年李太白于兴庆宫所作之诗词来追忆故去的繁华。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此时兴庆宫的兴庆殿内,人生历经了七位皇帝,做了一任皇太后,三任太皇太后的郭氏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金堂公主①。这位既是自己亲孙女,又嫁给了自己亲侄子的公主这时有些坐立不安。
兴庆宫在长安虽远不如大明宫和太极宫那般受重,可作为现在的两宫太后居所,侍奉之人自是不少。人多了,耳便杂,没人知道可能泄露的消息会惹来什么样的灾祸。
“太皇太后,您近来身子可还好”?金堂公主终是开了口。
“有什么好不好的,哀家这年岁,也不知几时便去见了宪宗皇帝了”。年近七十的郭太后声音已是苍老无助。
“太皇太后万不可如此说,这大唐可离不了您呢,您,您还得等着看玄孙呢。”金堂公主想了想,才低声说道,声音几乎低到如同耳边细语。
玄孙???从14岁就嫁给了当时还是广陵郡王的宪宗,现如今已50多年了。郭太后虽是老了,可在这宫里残酷生存了几十年,她马上便确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果然是为了天子之事来的。
“近来哀家偶梦到了绛王②,哎,哀家还打算寻些法师开个法会,可又担心惊扰了天子,也就不好走动了。金堂,你若得空便代哀家去了了此事吧”。
说完,郭太后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金堂公主忙凑上前去搀扶。
“哀家乏了,你自去吧”。
金堂公主出了宫,脑海中细细回想着郭太后的话,绛王?天子?不好走动?
她明白了,郭太后已是无能无力。
陈权自剃度后一整天都习惯性的去摸自己的头,渐渐的竟觉得还不错,不但手感适中,就连头脑都好像清楚了许多。
昨晚入睡前他突然就记起来自己丢在洗衣机里的那条裤兜里好像有一张彩票,也不知道中奖了没。然后便发散思维的想了许多许多,一度陈权认为是自己的金手指来了,忙兴奋的去思考一下火药,炼铁,炼钢之类的工业化问题,过了一会他就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睡了吧。
天还未亮,陈权就被叫醒,法观和尚叫他去做早课,然后再吃饭。陈权迷糊着看着寺内僧人的早课,听了些玄之又玄的佛理,便又觉得困了,刚打算就这么的眯上一会,反正也没人在意。可突然灵佑叫了他的名字。
“陈施主,可知什么是佛“?
“不知道”。其实陈权本想说佛是神仙,但是还迷糊着,也就随口应付了一句。
“陈施主已悟了”。灵佑满意的点了点头。
悟了?我悟什么了?
所有的困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陈权瞪大了眼睛盯着灵佑,很想听他如何解释,可谁知灵佑又问了一遍。
“陈施主,可知什么是佛”?
“嗯,我知道“。
”陈施主已悟了“。灵佑继续满意的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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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解释,就在这两句莫名其妙的问话中结束了早课。
早饭时除了陈权有些心不在焉外,众僧都在安静的吃饭。
早饭只是一些粗米熬的粥,配上点腌菜。谈不上好吃,不过这个年月能果腹已是不易,倒也没什么好挑拣的。
陈权用筷子在碗里无聊的拨着,他始终认为,老和尚或许有那么一点恶趣味,但是之前的两问一定隐藏着什么很深的内容。
并不是自己多心,而是老和尚同自己的那一番话,下面的僧人竟然没有笑,反倒是看见有几位频频点头。
难不成是自己头上忽然顶上了光圈,却不自知?想着陈权又用手在头顶仔细的摸索了一番。
饭后稍歇息了一下,灵佑便带着众人出了寺,说是要下田耕作,陈权也紧跟着去了,本以为这寺里会有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良田,但是到了地方才发现,大概只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
就这样,陈权体验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耕种生活。
很累,甚至觉得比当日在庙里和人搏杀还累,弯下的腰几乎没有站直的时候,等到可以直起腰了,那突来的酸痛让陈权忍不住的叫了一声。
赤着脚站在有些泥泞的水田里,很凉,两只脚止不住的抖来抖去。稻苗看着就像是自己手欠时偶尔在路边拔起的小草,可望着周围,每个人都在朝圣似的呵护着这些小苗,陈权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入夜前,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再回过头去看看这片土地,陈权突然觉得,这竟是这么的美。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在这大唐看见的许多人都是畏畏缩缩,弓着腰,仿佛一片树叶就能像五指山一般压垮他们。看着这些驮着背从田里过往的村民,他有些明白了,就像这种田一般,弯腰也只是为了求活而已。
用过了饭,接着又是陈权听不懂的晚课。
结束后陈权本想去找杜管家聊聊天,看看还能从这位见多识广的管家那里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法观又来告诉他,灵佑让他去禅房。
”你之事我已托付一故人代劳了,或是用不了几日便会有个结果,你莫心焦“。灵佑递给了陈权一杯茶,淡淡的说。
”谢过禅师了,我自会等得,只是这段日子却是要劳烦禅师了”。陈权连忙客气的说。
“你是武老道的后辈,我亦不会见外于你,自安心住下便是,如有事可自来寻我”。嗯,这寺中艰苦了些,膳食用度一应之物俱是粗简,平日里僧众除却功课,还需劳作贴补用度,加之传法授道不可轻视,于你或多有疏慢,且莫多意便是了“。
”自然不会,本就是我叨扰了,哪里会那般不晓事,禅师,啊,呸“。陈权边说边无意的举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便吐了出来。
这不是茶,这是药啊,除了辣,酸甜苦都有了。
对面的灵佑脸上已渐起阴云,冷冷的说:”怎么,这茶不合意吗“?
”不是,不是,是我第一次喝茶,喝不惯呢,这茶,这茶是极好的“。陈权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这难道就是自己的金手指?自己这是要发了?想到这里,他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可是瞟了一眼灵佑愈发黑了的脸色,糟糕,自己惹祸了。
”禅师,您听我解释,我绝非有意冒犯,只是偶然想到了些事情,这才失态无状”。
“还请您暂听我细言,我想之事亦或可助禅师传法,若可行,我甘愿以此赔罪“。陈权不是大方,而是自己在这大唐孤家寡人,便是想做什么也一样需要依靠这些熟人,甚至他这时都已经把杜牧的那一份给分好了。
灵佑脸色稍缓了些,也浮上了几分好奇之色。
“咳”,禅师,我有一奇想,现今这茶十分,十分的的高雅,恐于百姓不便,不妨仅仅炒制,只取清水浸泡,或可别有一番风味“。陈权琢磨了一会,他也不知道后世的茶怎么生产的,只是听过炒茶一说,便简化的说上一番,反正大唐聪明人那么多,自己提个点子就行了。
”你说痷茶?本已有之,何奇之有“?
痷茶?刚听到老和尚嘴里吐出这两个字,陈权就觉得可能金手指没了,这人家连名字都有了啊!
不死心的再挣扎一下:”敢问禅师,何谓痷茶“?此刻陈权的声音里是半点底气也无,有些失落的说。
“陆鸿渐③所著《茶经有言:”饮有粗茶、散茶、末茶、饼茶者,乃斫,乃熬,乃炀,乃舂,贮于瓶缶之中,以汤沃焉,谓之痷茶。陆鸿渐煌煌大才,只七千字便尽说茶事,啧啧,他日或可封圣矣”。灵佑不自的感慨着。
是穿越前辈们都和神仙有亲?还是自己没充钱?怎么什么事到自己这里都变了呢?
看着陈权落寞的神情,灵佑也和缓着问:“可还有事?若无事便去歇了吧”。
“禅师,今日你问我的是什么意思啊?您说我悟了,可我不大懂,还请禅师解惑”?暂时放下了心底的失落,陈权忙问起早上的事情。
“呵呵,他日等你离开之时我自会说与你听,你去吧”。
大明宫,现年三十三岁的大唐皇帝李炎躺在紫宸殿的床塌上一动不动,才十几日,已经瘦脱的不成了样子。他现在已说不了话,也无法离开这座自己平日里生活起居处理政事的宫殿,就只能这么躺在这里等死。
自己死后那几个孩子会怎么样呢?李炎想起了被处死的安王和陈王,自己的弟弟和侄子,那诏令是自己写下的。
谁会是下一任的天子?可能,可能自己的孩子还有希望,年幼,做个摆设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还是如同自己一样从十六王宅走出来的呢?那里太多人了,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熟识的人。
李文饶呢?或许不会死,可大概也同死人差不多了,李炎很清楚这位宰相的抱负,这个时候去打碎他的雄心,怕是让他比死了还难熬吧。
史书上会如何书写朕呢?
自己压藩镇,逐回鹘,清内宦,减冗员,夺佛产,这些对大唐都是好的,想来许能得个上溢?
宦官啊,李炎此时心里止不住的埋怨自己的祖宗,都干的什么事?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子孙被家奴如猪狗般屠戮,怕是会气的从坟里跳出来吧?想到这,心里竟觉得有些痛快,不由得发出“咯咯”得笑声。
“圣人,您该进药了”。一个宦官端着药走了进来。
①金堂公主,唐穆宗李恒女,下嫁郭仲恭。
②绛王李悟,母郭氏,于敬宗事中被杀。
③陆羽,字鸿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