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济像一只啄木鸟,手中的短刀飞快的刺着,高承恭后心处几下就被凿出了一个血洞。
高承恭的挣扎惨叫让定元馆一瞬间陷入了死寂。馆外的雷雨声终于摆脱了靡靡之音的纠缠闯了进来,报复似的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哦,原来雨已是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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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铁院?啧啧,不大容易的,非我轻视,但是仅凭曹将军这些人马恐怕是难成事的”。姜元佑终于提起了些兴致,他的军伍生涯实在有些不堪,从幽州逃了,从戏马台逃了,这次的退却让他更是失落不已,自己或许应该回乡务农,靠天吃饭应该不用做什么抉择吧。
“唉,是啊,军中儿郎多是新募算不得精锐,且此番事急也是未得筹备。不过幸尔得了姜指挥之助。今次如能成事姜指挥当是首功,陈长史治军严谨,奖罚有度,想来姜指挥必有所赏”。曹全晟也是客气的回应着,杨定希被他遣去统领挟马都的士卒了,而姜元佑自然要留下为质。挟马都的投效勿论真心几许对于这次的行动都是一大助力,当然也不能全然无防,所以两军现在还是前后隔着老远。
“呵呵,我只愿能得活,也望曹将军言而有信替我等求赦,这次事了我会携家小离了武宁,或许剑南道是个好去处”。姜元佑对什么奖赏也是没了兴趣,陈权帐下军士实在孱弱了些,虽是徐州易守之地,可又能守得了多久,所以还是远避为妙。
“哈哈,姜指挥可是觉得徐州守不住?今日如我等成事宣武军便不足为惧,而陈长史于其他各藩也做了些谋划,啧啧,有些甚至是几月前的手段。我也出身官宦之家,陈长史帐下还有世家子弟为助。你也该知这世家豪族最好算计的,如是成事无望我等何以留驻?哦,方才那杨二郎更是于宫中有亲的。而如今我等皆愿助之,盖因笃信陈长史其必能成事”。曹全晟笑着说完,抽了马鞭也不再理会听停下来沉思的姜元佑,自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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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贼人”。李见掀翻了桌案,桌上的杯盏噼啪摔了一地,酒水飞溅,又融进了血河,肆意的漫延着。
侍卫狰狞着冲了过来,一刀就砍下了冯济的头颅,馆内众人也终如梦方醒尖叫着向外逃去。
馆外的军士尚不知发生何事,雷雨声太大了,几乎掩盖了一切喧嚣。
“有贼人刺杀高使君”。第一个狼狈逃出的年轻士子也不知是饮多了酒还是惊吓所致满脸通红,狂叫着告之了内里之事。
“杀”。随着那士子的叫声冯济的随从抽了刀却未杀向高承恭的护卫,而是对着挤在门前推搡的人群砍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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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营营门大开,瞌睡的军士永远不会再醒,黑影潮水般涌进了营中,嘶嚎声骤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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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州自安史年张巡之事后便在大唐贴上了忠贞不二的标签。当然历来也是如此做的,每当宣武镇有军乱宋州都是为首征讨。所以虽然宣武镇首治汴州,可宋州百姓并不羡慕,大唐各藩镇首治之地要么是最为重者,要么就是不宁之地,而在百姓看来汴州便是后者。
代宗大历初,刘晏任盐铁使时上书设立十三盐铁巡院,用以保障漕运通畅并配合当时新盐法之政,由此大唐走出了吐蕃攻陷长安后耻辱的困境。唐代宗曾赞语刘晏:”卿,朕酂侯也“①。将刘晏比作萧何这是何等盛赞。而后便又设立了许多分巡院于地方以辅之。
宋州的盐铁院便是最早的十三院之一。
基本上各盐铁院都有重兵看守,可宋州却因其忠贞有所异,这也是为何陈权敢遣人来袭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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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权睡不安稳,三年前他还是一无所有连活着都是不易的,而此时却握有一州之地,或许还会再进一步成为一方节使。啧啧,这世事却是说不清楚的。
兴奋有之,惶恐更甚,陈权自认为算不得野心之人,他贪求荣华可却很清楚有得必有失。失去的会是什么?今夜的睡眠或是自己的性命?
曾经念念不忘的李家娘子现在陈权已经记不清模样了,甚至心思都淡的不可寻,薄凉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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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平也是未睡,他这个奴仆如今也成了徐州的大人物了,白日间那些个百姓畏惧渴求的目光仿佛刻在了脑海中。自己曾经也是如此,不过当初他只望自己的儿子能脱了奴身,于衣食却是不忧,世家有些头脸的奴仆要比大唐多数百姓生活好的多。至少穿的体面,多也能饱腹。如是摊上个好主家或还能得些酒肉。
所以良民亦或贱民有时却也说不清孰优孰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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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济的头颅滚的老远,手握着刀还插在高承恭的背上,两人如同连体婴一般瘫在一起。
李见叫着苦,高承恭的侍卫发了疯似的胡乱的挥砍着,他这个嫌疑人自然是首当其冲,好在今日还是带了几人的,扮作客人的扈从迅速的上前替李见分担了压力。
然而危机并未去除,门口的乱战已是白热化,冯济的随从,高承恭的侍卫,定元馆的客人挤成了一团,想逃的,想进来的各不相让。李见又把仇恨引了过来,他拼命的往人群中挤着,叫喊着:“高使君被害了,快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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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营是最早平息的,雷雨中的袭杀很快演变成了营啸,惊醒的士卒慌乱的寻着刀,此时这刀便是活命的根本,为了抢夺生存的权力,同袍已成了比敌人更可恨的存在。
三十年的安定让兖海的军士早就陶醉在安逸乡中,高承恭善于领军,可他无法让这些从未经历过战事的汉子成为猛士。
不只是谁喊了一声:“出城,出城,高使君在城外接应”。
这话成了指路之明灯,混乱中根本不及细想便有人朝着营门处逃去,如此本该是最难解决的神通营彻底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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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将军,你没有想过如是下雨会如何?快七月了,已入了雨季的”。姜元佑跟了上来,他突然问到。
“哈哈,时运在我,便是如此了”。曹全晟笑着说到,心里却想着如果下雨了,那么自己该想想退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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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海首位观察使王遂三十年前夜宴之时为王弁所害,那时是七月。而今高承恭也死了。死的极其仓促,甚至他都未来得及招揽李见。
李见还活着,神通营的溃散让瑕丘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几名派出去联络的亲信很快就领着杀红眼的高丽人来救。
李见发誓今后绝对不会去酒楼妓馆之类的地方,太过凶险了。
“马上整军,令城中族人十五至六十岁者皆要入军,还有,你马上选几人去魏博,告之何弘敬,我要献上兖海,求他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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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岸的盐铁院转运仓囤积了宋州大多数的漕运之物,日常有三百人驻守,并不多,但是作为忠贞楷模的宋州来说已是足够了。宣武镇内宋州无危,危在汴州,只要汴州不生乱,宋州自然稳如泰山。没人想过武宁军会出镇,毕竟过往的历史告诉众人,武宁镇内的甬桥就能喂饱这些个骄兵了,更何况宣武军战力强悍,没几个不开眼的会来寻麻烦,只是多数人可能都忘了,三十七年前李?率领两千军马就几乎倾覆了宣武镇。
而就在几月前,宋州境内的芒砀山也有过一场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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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指挥,停下吧,杨二郎领挟马都儿郎去烧盐铁院,我等接应便是,唉,可惜火油不足,否则倒是可以将汴河之舟也尽数毁了”。
曹全晟看着黑夜中几点烛光,那是转运仓巡逻的灯火,终于到了。
姜元佑复杂的看着杨定希身后整理着弓箭的儿郎,这曾经都是自己的人马,可如今什么都没了,也不知自己的抉择是否是正确的。
”杨二郎,你莫要纠缠,速战速决,宋城至此十余里,至多半个时辰援军便会前来。火也莫要起的过大,必要让宋州军马有可救之理,如是尽数烧了,那我等也逃不掉的”。曹全晟拉着杨定希仔细的交待着,他本该亲去的,可一来不放心姜元佑,再则弓马一途他却也不如杨定希。
“恩,放宽心,小事,我去去就回”。杨定希难得的笑了笑,招呼了挟马都军士飞蛾一般扑向了那几点微弱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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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彭城飘起了小雨,陈权忙推开门窗贪婪着呼吸着细雨下泥土的芬芳,两个靠在门外的侍女揉着眼睛慌乱的爬了起来,一面连声请罪一边进了屋收整起来。靠着屋前大树打盹的汉子也忙拍落身上的雨滴跑了过来候着。
“咦,你们昨夜未去歇息“?陈权接过衣衫拒绝了侍候,好奇的问到。
”回郎君,必要留人守着的,郎君若是有事唤一声就是了“。高一点的侍女拘谨的回复着,这位新主人什么秉性她们还不知晓,看起来像是个好说话的,可身为奴仆不懂规矩的早死了。想活下来就要谨慎些。
”唉,能有何事?我这人懒散,所以才在这节府之中专门寻了这个小院,便是想着打理起来方便。你们,罢了,别收拾了,一会搬回主院,那院子屋多,尔等也不用在外面候着,自己去寻个屋子住着便是。我如是有事招呼也是便利”。
小院忙碌了起来,陈权东西不多,几件衣袍铠甲兵器,还有几本书也就没了。陈权微笑着看着这几个新来的仆人忙碌的搬运,见人走远了陈权唤过了昨夜值守的军士。
“这几人昨夜可有异动”?陈权收敛了笑容沉声问到。
“回将军,未有,几人都是子时换的值,就在院中走动了一会,那两名女子丑时靠了门睡下,寅时有一人去如厕,后也探查了,并无异常。那汉子一直靠着树,并未睡沉,方才也去看了那树,并未有手脚”。
陈权揪着断须想了一会,低声说:”盯仔细了,如有异动,杀之”。
“是”。
①《新唐书:天子大悦,遣卫士以鼓吹迓东渭桥,驰使劳曰:“卿,朕酂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