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权称王后的第三天,长安就收到了这个噩耗。这要感谢被放逐武宁的三刺史,三人不管心中有何等怨气,在这大逆之事上还是不敢敷衍的。自打陈权欲称王的告示一出,三人不约而同的疾书朝廷通报此事。
大明宫的气氛如同这寒冬,冷的让人恨不能将袖里的火笼按进胸口。流年不利啊,如今这般想的人远不止天子一人了。
李忱有些呆滞的坐在御座上不知在想什么,群臣于下也是各自观心,生怕惹出响动招了麻烦。马元贽则一改往时求佛的淡然,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大唐又出了个王,徐王?那逆臣倒还是客气呢,据报其人早时是称过楚王的。啧啧,大唐这是要亡了吗?朕可将为亡国之君?尔等可会是亡国之臣?哦,哈哈,是朕忘了,尔等怕是那时该为新朝栋梁吧?哈哈“。李忱满脸的讥笑盯着朝臣们,他心烦的不仅仅是陈权称王,还因李德裕死了。
李德裕,这个过往最让他厌恶的权相就这般死了,可等到这个时候,李忱忽然发觉好像如今的朝廷中没有任何一人有李德裕的本事和手段了。甚至说的过些,所有的宰相重臣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及那讨厌的李德裕一半的。
如果现在李德裕还在朝为相会是何等景象呢?会不会早就把这些个乱事处理妥当了?会不会大唐已然中兴如太宗朝了?李忱不敢想下去了,过往的怨恨索然无味起来。
去李拔牛,这是他登基后的国策,看着满朝的牛党中人,李忱突然苦笑了起来,好吧,至少困扰了大唐许久的党争在自己手中终结了。这大概是唯一可自傲的政绩了吧?
“圣人,臣请征讨乱逆,此端不可开,万不能开”。白敏中这一次没有取巧躲避,而是当先站了出来。方才天子的话实在太重了,也是格外不祥,这些时日天子可是没少言说亡国事了,外面已有些风传。如果此时他这个宰相还不出首,那么不提天子会如何想,百官亦会更加不齿于他,尽管他的名声已经很坏了,但是,人要脸树要皮,挽尊之事还是要做的。
“圣人,臣恨不能将那逆臣食其肉,寝其皮,可征讨之事尚要仔细斟酌。臣言只为国事,如今京师地动刚过,百姓尚是惶恐,民间流言四起。且魏博,淮南,甚至因三州事吐蕃亦有所动。现今又是入了冬,河流冰封,粮草转送已是难用漕运,而如使牛马为驮,所耗甚巨。今年天寒了些,又加上一些天灾,关中减粮亦有三成。宣武镇之情圣人也是知晓的,往年还可由宣武调取,然当下实在难为。加之淮南事起,如只取兖海和天平为用,圣人,兖海暂且不提,今年天平数次兴兵,赋税已是远重平常了,如是再加税赋,臣恐百姓会生了怨的。河南经不起乱了”。崔铉先是送了白敏中一记白眼,才意气风发的站了出来,报信的三刺史可是早时被认定为他的同党的,这报信之功毫无疑问也能分润上一些。而且他自不像白敏中那般只取巧言,说些无用的废话。一场战争是利是弊皆要顾念,而他只言其弊,只因如战事得胜,功也少不了。可如战事不顺呢?任谁都不会忘了谏言那人的。
“圣人,臣以为,可暂仿魏博田悦事,出兵征讨是必要的,然如今却是有些难为,加之淮南尚不知如何,臣是恐两藩交连合逆。不如先暂忍上一时,等明年开春再起大军”。白,崔二人都出来表了态,不管说的对错,这宰相之责也是略尽了。马植看御座上的天子将头偏向了自己,也无奈的站了出来胡乱言说一通。
“不可,圣人,奴婢以为,不可”。马元贽终于开了口,自地动后天子暂时偃旗息鼓,两人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看着似又回到了过往的亲密无间。他也没有想到陈权会是这般肆意妄为,但是此事已经不仅仅是天子和公卿所要操心的了。就如同早时他对马植说的那般,大唐不能亡,否则他这内官将无处容身。
“哦,马公公且直言”。李忱一愣,却也挤出了些笑意回应着。方才宰相之言都有道理,可如要让他忍让,坦率说他做不到,天子的颜面不能继续让人肆无忌惮的践踏。
“圣人,陈权称王,那河北会作何想?还有淮南乱军呢?他们可会附之?所以,这战事不管如何难为皆要为之,如藩镇无力,奴婢请出神策军。但是马相方才之言却也有些道理,毕竟调军遣将亦是需些时日,故而奴婢以为,不妨暂敷衍之,陈权既敢先王,那就将这王坐实了,古有二桃杀三士之典,如今何不仿效之”。
马元贽恭敬的说到,这话倒是说进了李忱的心里,起兵是必然的,而马元贽主动请调神策军更是意外之喜。这几日虽是看着和睦,然而李忱每一夜都是持剑入眠的。
“恩,马公公直言甚是妥当,那便由此再议议吧,哦,还有前时所言储君事,一并议吧”。
何全皞逍遥的举着酒盏端详着,往时他是惯于直接用酒壶灌饮的,不过现今却是发觉这小巧的酒盏颇有些趣味,也多了些雅致。
战事已熄,他这位新的魏博之主的位置也愈发稳固了,有能者方得人服,至少在何全皞的头上,已经刻上了力拒八藩而胜的字号了。八藩啊,不管其中水分多少,但这也堪比古之名将的功业了。
手边的信他已经看了一遍,饮了两盏后又拿了起来品着其中的深意。
何全皞倒是没想到那陈权会有如此胆色竟敢称王,对于胆壮之人他一贯是比较欣赏的。然心下却也有些不快,这先王之事怎能落于他人。
“啪,来人,去召群僚议事,议议这王事”。何全皞重重的将酒盏拍下,大声呼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