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幽州,张直方并未遮掩行迹,也未如过往幽州人去向长安多是要走海路,而是张起了旗号径直入了成德军的地界。
丢掉了权力的节度使于世上恐怕还不如一只土狗,但是有一点张直方可以肯定,那就是大张旗鼓的走陆路一定是更安全的选择。
王元逵马上三十八岁了,今岁甚是寒冷,他裹着裘袍懒散的侧卧在榻上享受着冬季特有的闲暇。两个年轻貌美的胡女恭敬的跪坐在地上轻柔按着主人的腿,公主这两日身子不大好,侍女们苦苦等待的出头机会似乎来了。
但是王元逵可不会这样觉得,侍女始终是奴仆,再怎么漂亮也只是让人看着心情愉悦些罢了,兴致来了或也可赏玩一番,仅此而已。至于旁的,寿安公主带给他的利益太大了,大到他几乎愿意除了公主外再不近女色。更何况,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是大不如往年,酒色一途该是克制些了。
“长鬣张郎三十八,天遣裁诗花作骨。往还谁是龙头人?公主遣秉鱼须笏”。
王元逵突然想起了李长吉的诗,不由的轻声吟了出来,诗中主角张彻三十八岁时还只是个借着酒意恬颜求诗的泽潞节度从事,可也如同自己一般的长须。
龙头?汉末三名士华歆,邴原,管宁合称一龙,华歆为龙头。而河北三镇呢?如今谁才是龙头?
自己的成德军或是魏博?反正不会是幽州,幽州苦寒之地,强则强矣,可惜到底是贫弱了些,而且那新任的节度使,啧啧,实在不堪了些。况且张彻便是在幽州为乱军所杀,如果是幽州成了龙头,也不知那枉死的张彻会不会从地府跳将出来。
呵呵,想到这王元逵止不住的笑了起来,脑海中的浮现的画面着实是有趣的很。
正是浮想联翩自娱自乐之时,张直方入境的消息让他猛地坐了起来,一把丢下温暖的袍子,起身径直推开了屋门,任由寒风和雪花刀一般削过身体。
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也是如今成德军的节度副使,未来自己的接班人王绍鼎。
这个儿子和张直方何其之相像,都是好酒色,喜玩乐,可与张直方的嗜游猎不同,王绍鼎最爱用弹丸随意击打路人。这般行径也让王元逵自己都常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比那张直方还要不堪些。
虽然通传之人未说张直方为何来成德,但是王元逵很清楚,只有丧家之犬才会离巢,自己的儿子将来可也会这般吗?
看来是需要找公主讨个主意了。怎也是儿子的生母,或许,不管怎样,都该知会一声的。
主意好得,不过能不能奏效,这可就难说了。陈权一直觉得自己虽没什么大才,但是一些个小聪明还是不少的,可仔细算来,过往的谋划少有能成的。
不能成也是无妨,但弄巧成拙惹下了祸端就麻烦了。
麻烦有多大,反正一贯足智多谋被陈权视作诸葛孔明的郑畋都皱眉苦思起来了。
“大王,哎,或是,直接南下吧”?刘邺却是先开了口,他一点都不喜欢武宁镇,妻儿殒命于此,他也自是日日神伤,最重要五州之地还是太狭了,人总是贪心的,当初他以为自己多半会因父亲和李德裕的关系流于乡野煎熬这一世。可现在却成了一镇诸侯的帐下重臣,然而他还是觉得,五州之地并不足以让自己尽性施为。三分天下,或许会不一样吧?
“不可,先不提南下所耗钱粮何其之巨,南下是为求势壮,武宁可丢,但是一旦丢了武宁,以淮河之险,大概也就绝了入主中原之途了。如今还不到南下的时机啊”。韦康立下出言反对,他很是清楚,以现今武宁的实力,大概能取下两浙大概就是极限了,而那时会怎样?武宁镇将会成为背靠大海狭长的弯月,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赶下海,战略纵深没有,也很难再有。
“是啊,如今确是不到南下之时,早时说出击宣武立威,现在看来,哎,我也不知道了,世事越发混乱,现在我更担心郑光,他会怎样?淮南之乱不可平,一旦淮南束手,那么我等不管怎样,收拾一下向南吧”。陈权揉着额头低言到,他现在恐怕是真的病了,头痛欲裂,所有的事情在脑中搅成了一团乱麻,却找不到解脱之法。
“大王,淮南,既然朱邪赤心来了,还是要打一打,早时想的是借其手拖住淮南以便我等征伐宣武立威。但是,呵呵,却是不想那胡儿如此大动干戈,这倒是有些麻烦”。
“拒绝是不能的,先拖上一时吧。大王可说于朱邪赤心,只言郑国舅未动,大王不敢枉为,而后,如是必要生战,却也不能打扬州,滁州,就拿滁州生事吧”。郑畋的话给这草率的议事画上了句话。躺在床上装病似已成真的陈权不停的祈祷着郑光不要多事,也最好不要看到自己之前写的信。
徐王?
郑光听着留守的汇报,当听见陈权称王时,郑光并未发怒,而是撇嘴笑了。
王,现在是什么人都敢做梦了,武宁镇什么情况瞒得过朝廷,但是郑光可是亲见的。八镇共讨魏博草草收场,但是郑光相信,只要能集三四镇齐力而为,武宁之乱必会平息。
可惜了,他只是个外藩,还是外戚,不敢轻率,否则。
淮南?
这倒是个麻烦,不过郑光也不大放在心上,他相信朝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现今只要安心等候旨意就是了。
或者,只是自己不能出首,需要拉上几个人呢。法不责众嘛。
汇报结束后,郑光盯着面前摆放的两封信,一封是裴休自淮南发来的,另一份则是那位徐王的。
犹豫了一会,郑光捡起了陈权的信读了起来。
马元贽一点都不关心现在朝中热议的立储之事。他对当今天子或许是看走了眼,但是有些是可以肯定的,天子视权柄为生命,怎么可能轻易立储。
储君,那也是君。
更何况谁能坐上那个位置,靠的不是那一纸诏书,而是神策军站在谁的身后。
当空闲下来时,马元贽也不由的开始和天子一样,互相图谋起来。
议储可以不在乎,也不参与,但是确也该寻个新人以备不时之需了。
田令孜鬼鬼祟祟的走进了王居方的府邸,这位权柄渐重的枢密使是算计的关键一环,能否成事,便看今日了。
将入府时,田令孜偷偷斜瞟了一眼,呵呵,果是有人跟着,很好,便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