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权拒绝了马举的劝留,还是决定入太极宫赴宴。在他看来,受邀的朝廷重臣,特别是皇室宗亲的存在反倒暂时成了保命的护身符,不管天子有什么样的谋划,理应不会冒着族灭的风险在太极宫里发动,至于马元贽,除非他想要篡位代唐,否则应也会有些顾忌。只是陈权还是不清楚,这场声势浩大的夜宴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如今看来不管对谁来说都只是绑住了自己的手脚,欲投鼠而忌器。想要杀人,简单些加之刀斧便是了,根本没必要做的如此繁杂,除非,是有什么需要世人见证的。
李忱不安的抚了一下胸口,呼,还在呢。
一纸书信贴身安放着,置于胸襟处甚是不雅,更不合礼仪,但这信实在太过重要,这原是发作的引子。
但现在,满堂的人质令他退缩了,更何况这次宴会本就不在计划内。
还有,陈权怎还不到?
而陈权一定也想不到魏博的何全皞会将自己写于他劝其称帝的信交给了天子,就是这般,早时那所谓的二桃杀三士的计谋应验的如此简单。
马元贽不动声色的伸手捏了捏袖袋,里面装着与天子处相同的一封信。
等,等陈权来了,除非他愿束手伏诛,否则这封信定会使他不得不生乱的,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给他制造机会,到那时,自己再领军平叛,顺便借机铲除异己。
而如何安置天子,马元贽确还有些犹豫,是要效法文宗幽之还是于众人前举其恶行,劝其退位让贤?
他服侍了天子数年,虽不能说万事皆知,但知晓几件天子不可告人的隐私是再容易不过的。就比如武宗几子的下落,不顾人伦残害亲族这实是大恶,想来作为借口也是够了的。
只是事了之后这么多的宗室里又能选谁呢?
还有就是,天子最喜的夔王去哪了?
夜色渐浓,长安城也伴着几点疏零的星光陆续入了梦,却不知这梦中还留存着几分恐惧。
各坊多已紧闭,静静的等着明晨的重开。
哒哒的马蹄声,车轮咯吱咯吱的微响,一匹马儿轻快的打了个响啼,略有些寂寥的街上又过了人烟。
这个时间可以自由出入的定非常人,且今日的宫宴往来贵人甚多,长乐坊的坊丁自是不敢怠慢,接过公验借着烛火只看了一眼,便忙不迭的恭敬放行。
杨玄价扭头看了眼乖巧坐于身旁的夔王,心中长叹一声,眉头又是皱的紧紧的,这事麻烦了。
哒哒,哒哒,车后似有行人,杨玄价忙吩咐车夫查看,得知只是一骑马独行的贵人,这才将提起的心略放下了些。
他昨夜方从河阳回京,父亲召的急切,也甚是隐秘,回京后在府中亲信的接引下入了私宅,鬼祟的让他心觉不详。果然,今日起火前他领受了天子的秘旨,还有父亲的书信,于是便得了这个十分凶险且棘手的差事。
“杨公公,为何要出宫?这又是要去哪”?夔王年岁尚小,话音间稚气十足,不过杨玄价可不敢欺其年少,略一思量便温言答到。
“大王,奴婢送大王去玄都观,那处的桃花极美,咱们去观桃花,也为圣人采摘上几枝呢”。
“可是,桃花似未开啊,而且,为何要入夜出行?又是不走宫门?又何以要借复道由兴唐观出呢”?
夔王的问话让杨玄价犹豫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也终是明白为何天子独爱此子,一个六岁的稚子能察觉如此异常实是早慧之人。而他顿时觉得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更重了,或许,这就是大唐下一位天子。
“大王,玄都观中多士子,文运汇集,圣人或是想让您去领受一番呢”。
夔王有些沮丧,毫无疑问在他这个年纪文运自不比玩耍合意,离宫时的雀跃也有些淡了。歪着头撇了撇嘴,忽又想到件趣事,忙是问到。
“方才那吟唱的是为何处,唱的又是何曲”?
杨玄价笑了笑,他还真怕这位皇子再问什么不可答的,回想了一番便又殷切的回应起来。
“大王,那是左教坊,唱的是忆汉月,大王如有意,奴婢唱与您听呢”。
“春日不折芍药,小寄一团红俏,绮罗薄锦缀身凉,顾月弋,长织缟。谁人提漏子,君莫去,酒消魂杳,宿妆摇帐待离人,千里外,莹头草”。
“我不喜这曲子,闻之不详”。
身前车马中的曲调入耳,陈权不由停下了马,看着那车架缓缓的离去。
“哎,竟又听了这曲子,确是不详呢”。
史书记叙杨钦义几子矛盾处很多,名字也有差异。杨玄价具体行几不好判断,文中将其视作三子,有误处请见谅。
左教坊位长乐坊北,是教习歌舞的场所。
忆汉月,唐教坊曲,玄宗开元年做,取思乡怀土之意。词自己写的,凑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