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陆续都已到了,只有三五人还未至,亲亲楼里的众人因这略显漫长的等待多少生了些躁动,而这份躁动倒是缓和了些这一日来的压抑感。
内官回禀陈权刚刚入了太极宫,正在前来的路上。李忱闻言轻叹了一声。那人终于要来了。
今夜的宴席他不打算,也不敢发动,当然了,如果马元贽生变那就只能无奈反击,至于结果会是怎样,又会致多少人殒命那时也顾不得了。
好在夔王已经被送出宫去,李忱并不敢奢求假如事败自己那个爱子还能坐上皇位,他只是想让儿子留得性命,至少不要步武宗诸子的后尘。
原本是要先发制人,如今先手已去,曾经计划好的一切都被打乱,李忱觉得自己这个皇帝极有可能是要当到头了。
所以,如果陈权在路上出些事情该有多好,那样自己就有理由结束这次危险且荒诞的宴席。
啪,李忱偷偷拍打了下大腿,他忽是发觉自己实在太过愚蠢了,为什么早时没能算到计划会有变故,为什么就没做些后手呢?
懊悔的甚至有些羞恼,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的阴沉,雍王很有眼力的又轻挪着脚步站回了最初的地方,虽然不知道父亲今夜的不喜因何而起,但他可不想被迁怒。
郑颢的心情相当不错,甚至是一扫两年来的阴霾。这当然不是因为下个月将与万寿公主的国婚。他虽然已是认命,但心中的抑郁悲愤又怎能消散?
堂堂的状元郎,身出荥阳郑氏,祖父曾登相位,勿论才学还是家世,哪家的娘子郑颢不能得?公主的身份说的刻薄些,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先不提门第阀阅的差别,娶了公主就意味着几乎逃不掉无休止的皇室争斗,且于自身的功名也大有妨碍,还有大唐公主不尊礼法者众,恃宠而骄,轻视夫族是为常有之事,甚是淫行不伦亦不鲜见,万寿公主为天子宠爱至深,虽听人言其人还是个懂礼的,但这话郑颢该有多傻才会轻信?
可即便不情愿又能如何?自从那不知廉耻,不晓人伦的千金公主首入郑氏,皇家可算是找到了软柿子捏,郑氏至今已与七位公主结姻,好在除了千金公主外其余几人都还算知礼,这多少能让郑颢心里踏实些,然而一想到第八位公主将归于自己,郑氏已不算清白的门第复染瑕秽,更是又为士人的耻笑添上新的一笔,郑颢便再无欢喜可言。
两年来浑浑噩噩的愁苦度日,但今夜郑颢确是打算开怀畅饮一番,只因那强指姻缘让他深恨的白敏中被罢相了。
不但如此,当下的宴席白敏中竟然都未受邀,极其的意外,但又是个极好的兆头,或许那个奸人会彻底失掉天子的宠信,再无复起的可能。
“奉正,莫要失了礼数”。一个有些苍老但极威严的声音在郑颢耳边响起,惊的他忙是正襟危坐,面上那极不合时宜的狂喜也是瞬时收敛。
“是,谢令狐公提点。我想到些趣事,方有些忘形了。哦,不知令狐公可知,如今还在等谁?似乎朝中重臣和宗亲都已到了吧”?郑颢还是按捺不住欢饮的心思,一面拱手道谢,一面又是出言打探起来。
“福王还没到呢,听闻下午福王摔断了腿,来不了了呢。不过,天子心忧福王,故而遣人去将他抬来。想来也快到了吧”。
郑颢觉得有些奇怪,令狐绹话中的戏谑之意和面皮上几乎迸出来的笑颜是为何故?这可比自己方才还要失礼的。他忽是想到自己的好友令狐滈据闻因福王之事挨了打,莫不是因此?
“还有那三个河北贼,现在只张直方来了,何全升和王绍鼎还未到呢”。
“还有,呵呵,你莫不是忘了陈太尉了”?
张直方自从侥幸免于一死,却是安分多了,每日都躲在府中不出,听闻也有奉佛之意。而何全升同王绍鼎好似成了异性兄弟,几乎是形影不离,河北三藩平日里矛盾重重,但到了长安,那便算是半个乡党,格外有些亲热。加之何全升怎也在长安时日久些,也算精通门路,这让惯于胡闹的王绍鼎喜得了引路人。
两人今日玩的甚是开怀,因大明宫火起导致的混乱成了二人一展身手的戏场,各自拿着弹弓偷袭慌乱的路人,为这场变故尽力的添油加醋。
而现在,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肆意嬉笑着,在天子赐予王绍鼎府邸所在的宣平坊中不紧不慢的行着,结伴往太极宫而去。
也就在这时,亲自领人来此执行刺杀任务,并且就躲在鼓吹局教坊故地的刘翦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要不要现在就杀了王绍鼎呢?
何全升呢?要不要一并也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