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权定下了心神,信步走进亲亲楼,穿过了几处门廊,入眼处是他入京后所见最为滑稽的一幕景象。
福王在哭,扯着天子的衣袖如同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诸人原本的模样陈权不知,只如今皆是呆若木鸡傻傻的看着。
陈权很想笑,客观说他十分能理解为何天子要将断腿的福王召来,天子亲叔可不是易做的,特别当今天子就是以皇太叔名义坐上的帝位。今夜的宴席会发生什么尚且不预,但明眼人多半会有所感,定不是美事的。所以,假如天子生了不测,想必他是非常愿意将这位亲叔一并带走。
伴着福王凄厉的哭声,陈权走进了人群中。迎过来的目光有好奇,探究,幸灾乐祸,但更多是避之如蛇蝎般的惶恐。陈权笑了笑,一边被引领着向自己的座位处而去。一边环顾四下同几位略有些眼熟的热情打着招呼,走近了些,又朝一脸尴尬无奈望过来的天子深施一礼。
正一品的太尉,已经是臣子所能及的尽头,座位也理所当然的排于最前。不过今日却加了一张桌案,原来是雍王。
雍王目光躲闪的垂下了头,他不太清楚为何会对陈权有些恐惧,或是因为上一次这人同天子并肩谈笑风生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只一瞬他又赌气一般扬起了头,故作镇定的盯着陈权。
啧啧,还真是个孩子啊。
陈权心中有些不忍,他亲手杀的人不少,几番乱事中受牵丢了性命的老弱妇孺也大有人在,可他一直虚伪的认为,反正自己多半是未见过的,更非亡于己手,所以大可心安理得的视而不见。但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身旁看着自己,还是个无冤无仇的孩子,哎!
宴开了,一时间殿内好似被按下了启动的开关,歌舞骤起,酒殇频举,欢声笑语的竟不似人间。
“柳条青,一川横绿,春风二月攀附,遍拆苍翠和烟暖,秾睇腻绫白纻。临夜促,挂玉鼓,从来无遏谯门缚。绣屏朱户,莫减了良辰,却提云舄,静侍后庭雨。梁堂燕,竚眙南窗细语。往来知否何处,青崦委曲分辽索,不见渭水东注。凋敝树,三两圃,后园风密长亭路。留花不住,谁信采蓂荚,翛然杙步,回首那归去”。
“陈太尉,您说我比皇兄可有不如”?雍王自饮了两杯,又被陈权强拉着碰了一盏,看着身旁的陈权频频举杯同对面坐着的郓王示好,再听这曲中之意多有凄凄然,心下便是生了些委屈和不忿,于是借着酒意忽是问到。
“哈哈,大王,这我可不知道了,我与大王只是初见。便只得些耳闻罢了。其实郓王我也不算熟识,也仅略见过两次而已,但是,嘿嘿,不怕大王耻笑,我是个粗人,只知道做臣子一定要恭顺圣人。然而,咳,圣人或许,大概也会有,所以,我便还要恭顺于储君”。
“富贵,功名利禄皆为恩赏,要延及子孙,就该这般不是吗”?
陈权眼神迷离似已醉了,言语更多有不妥之处,但雍王在意的不是那粗鄙的世俗心思,而是储君这一词。他下午才入少阳院,这时正是志得意满,储君的位置于他看来更是触手可及,却不料在旁人眼中竟视若罔闻,却以轻视待之,如此又怎能不怒。
“你,谁说储位已定了?况且入少阳院的人是我,陈太尉,你可莫要看错了”。
“大王,郓王是皇长,这是上天注定的,自肃宗皇帝后,大唐帝位便多依长幼之序了。莫怪我多言,听闻大王颇为受宠,但比之夔王似又算不得什么,所以,大王既非最宠,又非皇长,亦未听闻母族得力,您更无甚功业,那么少阳院又能算得了什么?只一处宅子罢了”。
“大王,您说,我这粗人的心思又有何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