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銮铃响起,福王如同一具死尸般瘫在天子的车架上被拉着驶向亲亲楼。
他终究是未能躲过。
腿是他自己砸断的,当大明宫的烟火升腾入目,他便亲手砸断了一条腿,一丝的犹豫也无。
疼,钻心的疼,疼的他昏厥了不知多久。
但他知道,自己即便是昏过去时,脸上也一定尽是满满的得意。
然而,世事难料呢,已平安过了七朝,今时多半是逃不掉了。
陈权跟在福王的车架后,脚步沉重的一步一步挪着,似乎是在尽可能拖延着时间。
没一会前面的车架不知因何突然停了下来,陈权也瞬时灵巧的止住脚步,这让引领的内官多少有些不耐,可催促的话只吐了一个字音,陈权的巴掌便毫无征兆的甩了过来。
“啪”。
捂着脸,眼睛红的像是大明宫的那场焰火,还未及发作,陈权又随手将他推了个踉跄,笑笑的扬长而去。
“你”。
“咳,生了何事”?
马元贽不知何时就站在不远处幽灵一般观望着,吓得那挨打的内官立下没了声音。
“马公公,无事,无事呢。这怎敢劳烦您来接迎?哎呀,恕罪恕罪。说来也是怨我,确是耽搁的久了些,只是,天子銮驾于前,即便坐着的不是圣人,可当臣子的亦不能僭越,所以,倒教这位公公受了委屈”。陈权极是谄媚的小跑几步迎了上去,心中却有些遗憾,马元贽身旁随扈的人也太多了,根本寻不到生事的机会。
“哈哈,陈太尉说笑了,有什么劳烦的,咱家只是个奴婢,就是侍奉人的命,圣人心念福王与太尉,您二人不至,宴便不展,所以咱家便出来迎上一迎”。
“不过陈太尉所言极是,天下自有其规,本该守序而为。来人,把那个不守规矩冒犯太尉的贱婢打杀了”。
亲亲楼的烛火透过门窗挥洒了出来,也似给这夜中的薄寒裹上了貍裘。尽管未闻歌舞,可仍会令人不免迷醉。
陈权望着那灯火煌煌,耳中仍留存低低的哀嚎,心底有些凉意。
刀俎或鱼肉,生或死,将见分晓了。
两人并肩而行,却无言语,疏离,戒备,或是因那刚被打死的倒霉内官,二人身上也浮了些杀意。
“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啧啧,陈太尉,你说这万寿无疆果有之吗”?马元贽忽是轻叹一声问到。
“我哪里能知?不过万寿无疆这般虚渺想来是不可得吧?否则这天下也就不会唤作为唐了,马公公,其实世人少有奢念寿永,多只不意使人猎为案上之豣,至少,我是这般的”。
陈权的眼神从马元贽脖颈处移了开,漫不经心的回应着。方才的那个死人让他明白,都到这个时候,继续装模做样也没什么意义了。
“呵呵,是啊,就像那个奴婢一样,咱家以为,他该是想不到今时会丢了性命的。啧啧,说来咱家有过呢,圣人宴群臣宗亲,喜宴,喜宴啊。哎,咱家老了,不晓事了,却是妄造杀业扰了兴致。哦,对了,前几日魏博有书至,求圣人赦前罪,咱家也偶然得知,原来太尉与魏博有旧。只是,世人多奸佞,太尉不可轻信于人呢”。
陈权的脚下顿了一下,即刻又跟了上来。
“马公公,我只一人”。
“浙西监军府时,太尉亦只一人”。
亲亲楼到了,马元贽拂袖止住了侍者,亲自推开了门,甚是矮了矮身子对着陈权。
“陈太尉,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