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很少会有一个完美的算计,陈权此前就是常常感慨自己每每纸上谈兵似已做的面面俱到了,然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是随着时间流转心思的周折便会使得原有的所有谋划都变成笑谈。
今夜的情形也不出所料的渐渐脱离了预想的轨迹。
随天子回大明宫,这是个无奈之举,但却不得不为,就如上段时间的那次牵钩之戏,未防遇刺陈权只能厚颜立于天子身侧,以求庇护。
而今时也是如此。
陈权的心神有些迷乱,吐突士晔是个太容易被忽略的人了。
神策中尉是内官之中最具权力的官职,但是在大中年间,随着鱼弘志悄然的消失于尘世,马元贽挣脱了束缚大权独揽,他几乎已经成了神策军的代名词。
而吐突士晔这位新晋的两中尉之一,就这样隐藏在马元贽这棵苍天大树的影子里,像是一株孤单无助且脆弱的小草,乍一瞧是有些突兀,但看过了新鲜便也就漠然了。
陈权就是这般的。自从入京后,他对京中情形了解的并不算少,也自然清楚吐突士晔是在去年自己夺下彭城后取代了同是短暂任职的杨钦义,但是因为掌职时日尚短加之马元贽经营许久势大难遏,吐突士晔在神策军中几无什么存在感,所以初始的那份警觉便在一桩桩避不开的琐事中消散了,到最后陈权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坦率说陈权对于自己的疏忽也只有一瞬的懊悔。
京中高门掌权者甚多,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者哪能做到事无巨细了然于胸,也只能盯紧了最要紧的那几人,毫无疑问的,在此之前吐突士晔实在没能显现出价值来。
也正因如此,陈权在短暂的懊悔过后则是深深的迷惑。
通过何全升的警示可知吐突士晔定是就在长安城中,并且掌握着某种危险的力量,起码对陈权来说是危险的。
可是这座城市之中还有什么是被忽略的呢?吐突士晔这位被边缘了的神策中尉手里又攥着什么?
还有就是玄武门。马元贽提起的那个玄武门。
玄武门,那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词,至少在陈权的心中是这样的。
然而被史书所铭记的那场宫变是发生在太极宫的玄武门而非大明宫。
两座截然不同的宫殿,以同一个名字命名的宫门,仅仅只是不详吗?
陈权决定,等出了太极宫自己勿论如何都要找机会远离玄武门。
只是机会又要在何处找寻呢?
已经出了亲亲楼,仍旧被剑拔弩张的士卒紧紧包裹着簇拥而行,在这个危险的包囊之中天子和马元贽谈笑风生的并肩走在最前方,看起来何其之洒脱。马公度落后几步不紧不慢的跟随着,不时的左顾右盼似乎做着什么打算。
而陈权和杨钦义则显得有些落寞,只是懒懒的挪着步子,如果不是能感受到后心处兵器的锋芒和周围并不友善的目光,陈权都想要撒开腿试试能否逃掉了。
想的越多,心思也就越发的纷乱,以至于陈权一直警醒攥着杨钦义的手都不自觉松开了。
“扶着我点,我年纪大了,身子可没你硬朗呢”。杨钦义有机会逃离困境,可他并没有,而是主动又牵起了陈权的手臂,很是和善的轻声说到。
“叔父,您,小侄冒犯了,等此间事了,必当负荆请罪”。陈权心下一惊,忙回过神来搀扶起杨钦义,再也不敢放手。
“呵呵,但愿还有机会吧,你啊,可是害苦了我呢,我在想,莫不是李文饶遣你来向我讨命的不成?世人皆知他能入相得我相助良多,彼此也算是有些交情,良友虽谈不上,但也没什么仇怨,当年他失势我却束手旁观,甚有推波助澜之举,于他实也有些亏欠,今时难不成要了却这番因果了”?
杨钦义满脸苦笑的言语着,起初他心里恨陈权恨得要死,亦是暗自发誓等脱困之后必杀此人以解心头之快,哪怕因此会令赴任武宁镇监军的儿子殒命也是在所不惜。反正只要自己不倒,杨氏便会稳如泰山,也还有时间重新布局。
然而当天子苏醒过来后,杨钦义心底的恨意瞬时消融,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完了,在那个诡异且有些尴尬的情形下天子必定会对自己厌弃的,即便一时间还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宦途已绝,而且未来杨氏一族恐怕境遇会很艰难。而这一切都是身旁的陈权害的。
报复?没必要了,更是不能,武宁镇的那个儿子在自己倒下后要承担起复兴家业的重任。
而这,需要陈权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