贻清静静的说着这段漫长的故事,绪也一直随着故事的起伏而起伏着,当说到他同陆灵儿成婚的时候,脸上洋溢的是幸福的、满足的笑容,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贻清便停下来。
此时的贻清安静的令人恐惧,人们常说黎明降临前是极致的黑暗,而爆发前也会是极致的安静。刘煜并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规劝此时的贻清,毕竟连他也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不可能是温馨的。
贻清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佩,放在了掌心,看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的继续说道,“灵儿怀孕了,我们很开心,无比期待着小家伙儿降生的那一刻,我还去碎叶城买了三块玉佩,我和灵儿各一块,然后准备给那孩子一块,只是万万没想到,就在小家伙儿即将降生的时候,百花楼还是找到了我们。”
贻清艰难的站了起来,眼神无比的冷静,也无比的空洞,“当时,我正在牧青山上打猎,准备给灵儿生完孩子之后补补子,我上的那块玉佩突然间碎了,内心也极为不安,所以我便匆忙赶回条支都,等到我回到了条支都的时候,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了,祝长思带着百花楼最强的两个杀手,夹竹桃、一品红到了条支都,他们杀了全村的人,还将灵儿捆了起来,准备当着我的面杀死她。灵儿看到我之后,不断的挣扎着让我离开,动了胎气,祝长思准备将这孩子带走,但没想到孩子刚刚出生就死了,祝长思将孩子扔在了地上,然后亲手杀了灵儿。”
贻清极其平静的说着,两行清泪就肆意的流淌在他的脸上,“当年在椒金山救我的,是我的师父,勤学主杨宜法,天机子那个老神棍曾经跟师父说过,他会碰到一生里最值得骄傲的徒弟,但是我们暂时无法成为师徒,他还告诉我师父,说我师父会救我两次,等到第二次救我的时候,我就会成为他的徒弟。我师父问为什么,天机子说他只能推算到这里,甚至只能推算到第二次救我是在牧青山,其他的即使是他也推算不出来。”
贻清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师父离开椒金山之后,就一路到了牧青山,一直在牧青山沿线不断的走,生怕会错过救我的机会。他到了,他一人对阵祝长思、夹竹桃和一品红,虽然重伤了祝长思和夹竹桃,但是自己也伤了个不轻,师父将我带走了,我们逃了三天才甩开一品红。”
“之前,你曾问过我为什么我手中的长剑叫陆灵剑。”,贻清举起了自己的长剑,仔细的端详着,“因为这是当年灵儿的佩剑,我离开条支都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埋葬灵儿和孩子,只是抓起了灵儿的玉佩和长剑,那天开始我发誓要用这柄陆灵剑亲手为灵儿报仇。”
“先生,我不太会劝人…”,刘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只是话没说话,就被贻清拦住了,“不用,你让我说完吧,这些事我从不敢轻易想起来。”
刘煜默默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贻清收起了那块原本属于陆灵儿的玉佩,又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才缓缓的继续说道,“我成为了师父不记名的弟子,对外只说我是一位长老的弟子,至于是什么原因,我师父并没有直说,我在勤学待了五年,师父教会了我很多…”
其实,杨宜法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徒弟,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贻清是清楚的,自己的这位师父很清楚,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停止复仇的,而自己的这两个仇家,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一个是大国王氏宗亲,一个的名震天下的门派之长。如果自己真的是顶着勤学主的徒弟的名头来复仇,对于勤学来说无异于是灾难,但时候勤学极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自私么?并不是,为门派之长,杨宜法必须考虑到这些,即使贻清真的会成为自己最优秀的弟子,但是如果是以勤学的覆灭作为代价的话,杨宜法是不能够接受的。
杨宜法很欣赏贻清,很同贻清,所以他愿意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贻清,既然自己无法改变他复仇的想法,那么久给予他力量,让他能够在完成复仇后全而退吧。
五年之后,杨宜法告诉贻清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交给他的东西了,他可以就此离开勤学了,从此师徒缘分也就结束了。贻清离开后便在江湖上惩恶扬善,渐渐的也成为了一代侠客,被江湖人称为“西侠剑”。
当然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忘记为陆灵儿、为自己的女儿报仇。面对中土赫赫有名的,“一宫二楼三”之一的百花楼,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他曾经只杀到百花楼,一路过关斩将,在杀死了无数的百花楼门人之后,他终于出现在了祝长思的面前,但是他并不是祝长思的对手,祝长思之所以能够成为百花楼的楼主,并不完全因为她是先代楼主的女儿,同时也有赖于她自己的实力和手腕。
动手前,祝长思非常轻蔑的对贻清说,“你不可能撑过三招。”
彼时,负重伤的贻清已经被复仇的火焰吞噬了,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理智可言,带着无比愤怒的贻清冲向了祝长思,结果如同祝长思所说一般,堪堪两招之后,贻清就败了,败的很彻底。
看着栽倒在地的贻清,祝长思便是一阵的冷笑,她阻止了准备杀掉贻清的门人,祝长思没有取了贻清的命,而是让人找来了郎中,为已经昏厥的贻清治伤吊命。
过了一段子,养好了伤的贻清再一次杀向了百花楼,这一次百花楼的门人见到贻清后便纷纷退却,贻清丝毫不费力气的出现在了祝长思面前。
祝长思一脸冷笑,又一次说道,“即使你伤好了,你不可能撑过三招。”
最终结果再一次印证了祝长思的话,这一次祝长思同样没有取贻清的命,又一次找来郎中为贻清治伤。
祝长思没有取自己的命,原因是害怕得罪杨宜法和勤学么?贻清并不这样认为,祝长思是个自信的令人发指的人,也是个能力卓著的令人发指的人,像她这样自负的人不会畏惧任何人、任何势力。之所以没有杀掉自己,极有可能是因为一种恶趣味。
杀掉自己简直太容易不过了,留着反倒是一种乐趣,一种折磨人心的乐趣。
清醒过来的贻清想明白了,祝长思并不是现在自己就能成功复仇的人,如同那个涿州公刘谓崖一样,光凭自己是无法战胜的,起码现在的自己是没有办法战胜他们的。
于是,思索之后贻清有了新的计划,他转变了复仇的对象,当年杀死陆灵儿和孩子的,还有另外两个百花楼的杀手——夹竹桃和一品红。
贻清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寻到这两个人的踪迹,他将这两个百花楼最出名的杀手杀死了,但是这并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和愤恨,于是贻清剥光了她们的衣衫,让她们赤诚着玉体横纵在街头之上,还在旁边写下了“诛灭百花楼邪之地”的字样,用这种方式羞辱着已经死掉的夹竹桃、一品红,当然也是以这种方式羞辱着祝长思。
果然,这种方式激怒了祝长思,但是祝长思却没有派人追杀贻清,因为她知道如今百花楼之中,除了自己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够战胜贻清了,而自己下场去杀他就太掉价了。
仇家,也就剩下了莒国涿州公刘谓崖、百花楼楼主祝长思…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到你旁。我说是因为要建功立业,但是,实际上我是要为灵儿报仇。”,贻清轻声的说道。
涿州公刘谓崖要造反,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为什么会这样的判断,因为毕竟谁也没有实质的证据,但是这却是天下皆知的事。
莒国国君刘淼同太后章之涵势同水火,这也是天下尽知的事。所有人都认定刘淼的君位做不了太久。而放眼莒国王室,能够接替刘淼坐上国君位的,也就只有一人——刘煜。莒国的君位继承一直遵循着“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莒国先王仁和王刘谓柏只有两位嫡子,所以只有刘煜能够沿袭君位,成为莒国的新一任国君。如果能够接近新任国君,并且取得他的信任,那么没准是有机会扳倒刘谓崖的,甚至可能还拥有捣毁百花楼杀死祝长思的机会。
刘煜平静的看向贻清,贻清同样平静的看着刘煜,“我希望通过靠近你完成我最后的复仇,我要杀死刘谓崖杀死祝长思,为孩子报仇为灵儿报仇也为我自己报仇,因为刘谓崖也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
其实最后这一点,刘煜早有猜测,贻清总是回避自己的世,也从来不提自己的仇家到底是谁,但是很多次在提到自己的那位叔父的时候,贻清的脸色虽然平静但总显得有些异样。而直到此时,贻清终于向自己确认了这一切。
但是刘煜很难形容此时的感觉,自己最信任、最仰仗的谋士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接近自己,而目的却是杀死自己的叔父以及杀死一个大门派的头领。别的都不用说,单就是要杀死自己叔父这一点,就已经是滔天大罪了,胆敢口出狂言杀死王族,这是灭九族的罪过啊,无异于谋反。
见刘煜只是沉默着,贻清便是一笑,只是笑容之中满是苦涩,“我知道,只要刘谓崖一不谋反,你就没有理由动他。这一点,我很清楚,即使他不谋反,我也会找到让你动他的证据,因为可以杀头的罪过,他没少做。当然,如果这些罪过被公布出来,刘谓崖一定会造反的,毕竟他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那祝长思那呢?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刘煜抬起头很是诚恳的说道。
贻清摇了摇头,“你现在还没有能力来对付她,等你真正掌控莒国的时候,等到莒国真正的崛起的时候吧。”
刘煜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看这样子,即使我要杀了你的那位叔叔,你还是选择信任我?”,贻清一脸冷笑的说道。
刘煜看着贻清,一脸苦笑的说道,“起码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而且那位做的坏事够多的了,不杀是不行的。”
贻清倒是没想到刘煜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如果没事儿了的话,我们该走了。”,刘煜起收拾了下东西,便离开了。贻清沉默的跟在了刘煜后。
看着远处,刘煜和贻清离去的背影,天机子打开了酒葫芦又喝了几口,“两个充满野望,充满愤怒的人,他们联手之后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呢?这太令人期待了。”
天机子说着就在驴股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原本有些萎靡的小毛驴便打起了精神,一步步的向前迈着,而天机子则唱起了贻清再熟悉不过的那首歌谣,那首涵盖了他前半生的歌谣。
只是小露辞寒,往事今非梦里人,杂草丛生,小楼西沉,醉眼迷离诉平生。只留塞外寒江雪,望穿当年笙歌夜,幸逢伊人,醉于闺,小径花开映天红。山河戚戚似旧梦,醉卧竹林自在中,风花恋雪月,与世无争,如此过一生。长恨事与愿难同,金戈铁马梦成空,渺渺似梦魇,乱世逢生,缱倦故人梦。奈何此意为天,梦里再相见,与你诸事心愿轻声谈。花开花落花满天,香消魂断孰人怜,芬芳犹在风吹鬓,千灯乍灭黄泉边。最是伤泪使干,醉生梦死不堪言,应是人间留梦难,梦醒人去空留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