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一章:见风使舵(中)(1 / 1)九天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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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闻,刘瑾对李东阳非常的尊敬,向来要求顺天府严加保护那里,平时上下朝,都是东厂的人护卫,如今听了谈升的话,我不觉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怎么个汇报法?”

谈升道:“我也是听公公府上刘总管说的,他是公公府里说话很好使的人,平时官员们来府上拜谒,都是他来向公公汇报,我虽是公公的远房亲戚,但出入公公府邸,也得他同意,他手下有四个小总管,有好有坏,等你将来去了,我再一一说起。”

“不瞒大人说,我们都是刚刚入京的人,没多少家底,我爹做水产买卖的,还算凑合,我花了不少银子给公公府上大小总管,好歹混个出入的腰牌。”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腰牌来,做工精细,刻着阴阳文,鎏着金,中间一个大大的“刘”字,熠熠生辉。

这腰牌也能值些银子,我不知为何,竟然想到那位老者和小女孩,心中感叹,面上带着羡慕之色,伸手摸了摸腰牌,笑道:“谈兄果然好手段!这腰牌在北京城,也是一路畅通呀!”

谈升满脸得意之色,道:“我不过是小人物,大人才是前途无量。适才不是说总管吗?刘公公对李阁老尊敬有加,但做下手的,不能不重视,虽然有顺天府的人,但多数是虚张声势,上不得台面,这事只能暗中保护,大张旗鼓,只会让有心思的人,退避三舍,所以,总管便委托了我们去做,说千户大人刚刚接手京城治安,正好是个机会,不仅保护李阁老,焦阁老也是一样的。”

我点头,道:“谈兄说的是,我们既然接了这差事,就一定要办好。谈兄,你可要首当其冲,多做业绩。”我心道既然你揽了差事,那这事就你办好了。

谈升听了,脸露难色,我很奇怪,问道:“谈兄,你怎么了?”谈升叹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虽然是治安司,弟兄们却少得可怜,满打满算,不足百人,偌大个北京城,管不过来呀。”我大惊,道:“怎么会这么少?我可是千户,昔日做总旗,还有二十八人呢。”

“二哥有所不知,你是千户,却做着百户的活,管着治安司,花名册上确实有二百人,但都是多年前累积的世代军户,有的人家早已经没了男丁,又不让进新人,加之一些大人只顾吃空饷,多少年就这样荒废了,如今,就剩下这么多了。”哈代一旁说道。

我顿时明白,钱彩故意给我使绊子,让我接手一个烂摊子,不觉愤愤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可有办法增加人手?”哈代道:“二哥,你是千户,可以向镇抚司要人。”谈升摆摆手,道:“锦衣卫哪都缺人,花名册根本没法看,当官的,都想吃些空饷。不过,我听说刘公公就要整顿空饷之事,我们这里有二百人,少了半数,不能不增加,大人若同意,我可以让一些人进来。”

我心一动,看来这小子是有备而来,当下问道:“都是些什么人?”谈升低声道:“大人有所不知,锦衣卫是大衙门,但真正在册出面的少之又少,天下事却没有不清楚的,为什么呀?因为有众多番子。”

提到番子,我一震,当初我从包松那里获得番子名册,后来给了廖建忠,这事没有外人知道,谈升提及,我不免小心,暗吸了一口气,道:“番子?什么番子?”

谈升见我不懂,笑道:“啥人都有,就是替锦衣卫做事,还不在编,说白了,都是锦衣卫的探子。”我松了口气,听他又道:“原本锦衣卫有花名册,后来不知为何找不到了。”他说着,又直勾勾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道:“咋么没了呢?这可是锦衣卫里的宝贝。”

谈升道:“可不是吗?怎么能没呢?听说是锦衣卫的人不肯让外人知道,就说没了,那时刘公公管不了锦衣卫,原来的司礼监又不想插手,就没了方向。如今刘公公虽然做了司礼监大太监,但张公公和邱公公又和他闹起来,他老人家日理万机的,又碍于公公们的情分,也就大事化了,小事化了,也就算了,和张公公的事情,多少是有误会的,可是张公公走了,这位邱公公又起了妖风,他可是太后娘娘的红人,和不少侯爷国公们处的火热,皇上也给他几分面子。他行事专横,爪牙众多,做事往往只考虑自己,和刘公公根本不是一条心。刘公公锐意改革,方方面面都需要人,大人可能有知道,满堂朝臣能有几个靠得住的?所以公公才想到了恢复西厂,又新设内厂,那李焦两位阁老大人,更是劝他吸纳人才。”

我听林生说过,刘瑾要做什么变法之举,不免点点头,道:“一个好汉三个帮,这样做起事来才会得心应手,何况公公这番大作为。”

谈升听我说得配合,不觉有几分得意,道:“所以,属下意思是,既然我们治安司缺人,何不招募些进来?许多番子自从名册丢了之后,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根本找不到了,我们要想立足,要想有番作为,就得需要人帮,所以,大人开了口,属下马上就去招募。”

“招募新人,可是大事,是不是请示石指挥使,或者慕容大人?他们同意了,我们才好做呀!”哈代低声说道。

“此事锦衣卫可有先例?”我问道,谈升摇摇头,道:“我们都是一起入的门,确实不知,不过,这事若请示指挥使大人,大人们也不会阻拦的。别忘了,石大人是公公提拔起来的。”说完嘿嘿一笑,我心中暗想,这谈升今日说了这么多见解,和平时的酒囊饭袋相比,判若两人,想必是倚仗刘瑾,许多事情,都商量好的,他既然肯这么做,那刘瑾都是答应的,当下拍拍他的后背,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分开做事,哈代去经历司查查以前文书,是否有扩招新人的举动,谈兄负责招人,不过,动静小点。”

谈升大喜,道:“大人尽管放心,属下一定会办得好好的。”

正说话间,有校尉禀告道:“武定侯府有人来访?”未及我开口,谈升笑道:“这武定侯来的也太快了,大人刚刚驾临新居,他们便来了。”我心知肯定是为了吴经济一事而来,笑道:“你若事不多,不妨一起见见。”

谈升摆摆手,道:“这样的事情,属下就不参合了,大人尽管放心!”说完,狡黠一笑,起身去了。我对哈代道:“三弟,你去门外相迎。”

不多时,哈代引领三个人走了过来,为首一年轻公子,相貌堂堂,剑眉朗目,手持纸扇,一脸的和气,而周身上下的锦衣,更显富贵气概,身后两人是李总管和那位年轻人。哈代做了一个手势,道:“侯爷,这位是我家大人!”

我故作慌忙起身的样子,拱手相迎,那年轻人轻轻拦住欲上前的李总管,亦拱手道:“在下郭勋,想必这位大人就是张英张大人吧?”我连忙还礼道:“原是二侯爷,失敬,失敬,属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这郭勋乃是居庸关总兵郭登的弟弟,虽然没有官职,甚至二侯爷的称谓都是民间俗语,但祖上世袭罔替下来的爵位和威望,足让他在京城呼风唤雨了。

我以前虽然没见过郭勋,但绝对没想到,他长得如此潇洒,看年纪,不过二十几岁。按说郭家威望很高,但谈升却一直瞧不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家分宾主落座,哈代送上茶水,年轻人依旧站立一旁,我不免笑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那位兄台,何不坐下?”

郭勋看一眼年轻人,笑道:“朱化,既然大人让你坐下,你还不谢过大人!”原来年轻人叫朱化,我心中一动,这朱化怎么和我一切都好朋友朱十花相像呢?

朱化上前施礼,却不做声,继而坐下。郭勋道:“天生的闷葫芦,很少说话。”我想到那晚的事情,笑着点点头,对郭勋道:“二侯爷,听闻您一向很忙,今天怎么有空,到了我这里?”

郭勋笑道:“大人是挑我礼吗?呵呵,一来听说大人乔迁新居,便来相贺;二来吴经济是我小妾的哥哥,一个不长眼的东西,得罪了大人,而大人大量,放了他,我自然应该过来,当面致谢!”说着,纸扇一摆,李总管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来,郭勋道:“大人为人,李总管及朱化已经和我说了,我极为佩服,天下爱财之人太多,大人高雅,着实难得。如今这些银两,只是愚兄送与大人,用做安家费用。”

若是往日,我一定会推诿,如今形式已变,我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当下拱手道:“多谢二侯爷,这份心意,我就收下了。”哈代上前收下,那朱化看着我,毫无表情,倒是李总管笑得眯封了眼。

郭勋见我收下,大喜,四处看看,赞道:“这房屋装修得不错,梅兰竹菊屏风可见是高人手迹,楼台亭榭,更有江南风气,难得的是一池清水,足见大人很有见识呀。”他说得我基本不懂,却也懒得虚伪,只是一笑,道:“我如何懂这些?是属下们张罗弄的。”郭勋点点头,“强将手下无弱兵,属下有这般见识,大人更是深不可测,佩服,佩服!”“二侯爷言重了,我肚子里没啥东西,兄弟们用心,我也就是乐享其成了。久闻武定侯府仗义,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勋听了,轻轻摇头,道:“祖上积德,让我们蒙恩,可惜我不成器,不如大哥勇武,如今依旧混迹京城。不得不做些小买卖,以维持全家百八十口人糊口。日后,还请大人多多照顾!”

我略一迟疑,李总管道:“不瞒大人说,我家在京城开了几家铺子,也有十几年了,累积下的名声,让我们不得不接待四方来客,大明江山万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难免鱼龙混杂,但来往都是客,有的还是慕名而来,我们也不好拒绝,所以,大人掌管京城治安,遇到郭家的客人,还请高抬贵手,照顾一二。”

我顿时明白,这郭家做的买卖,不见得都是合法的,怕我纠察了。我心中感叹,这大明的权贵们都在做着买卖,却不得不面上说道:“这事好说,我不过奉公办事,别太过分就好。”

郭勋大喜,道:“大人如此爽快,郭家如何不感恩戴德?大人放心,郭家世代忠良,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我点点头,道:“如此最好!”

那郭勋见我对他如此客气,不觉神采飞扬,道:“大人入京多久?想来忙于公事,少有闲暇,我在京城日久,大小衙门,熟悉得不能再熟,碍于老指挥使和先父,一直没来锦衣卫,今日得见大人,竟然觉得十分的熟悉,愚兄在京西有片庄子,风景确实不错,我经常做东,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聚聚。看大人孤身在京,甚是寂寞,不如也参与吧。”

我听了,心道:“你们都是王公贵族,一个个文质彬彬的,读的书一定比我多,我去了岂不是献丑。”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和他们交往,未必是坏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吧。

当下抱拳道:“二侯爷这般说,我岂不从命,只是我读的书少,和侯爷们相处,难免会难堪。”郭勋哈哈一笑,道:“大人多虑了,我们虽然读了几天书,但毫无用处,到时候,你便知道了,俗得很。”

我们又说了一会话,郭勋便告辞离开,李总管非常高兴,看得出,他是最希望我和郭家成为朋友,而那朱化一直默默看着我,似乎有话说,又无法开口。我和哈代送他们出来,相互拱手而别。

回到堂上,哈代把银票递给我,我打开一看,乖乖的,五千两,我不觉笑道:“这侯爷太大方了,和我这么一个锦衣卫千户初次见面,便送来厚礼,果然是面上人。”哈代倒有几分谨慎,道:“二哥,我总觉得这郭家不做好事呢!”

我点点头,道:“我也这种感觉,只是我没法拒绝。”哈代道:“郭总兵虽然没见过面,但居庸关前,看得出是员大将。这二侯爷,倒显得无所事事,嗨,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呀!”我不觉一笑,道:“三弟,我对你真得刮目相看,越来越懂事了。”哈代脸一红,道:“我没读多少书,总得学学,比不上二哥您,但我也不能太差,否则如何做得兄弟!”

一提及兄弟,我们都想到了宁博阳,心中酸酸的,我摆摆手道:“我们既然结拜了,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接下来几天,不少商贾纷纷上门拜访,更有一些官宦子弟,也是前来,弄得治安司热闹非凡,我自然收了许多礼物。哈代瞧我越来越自然,心中有些不安,每每和我提及,小心行事,莫让御史们抓了把柄,上表弹劾,我一笑而过,告诉哈代,我是心中有数。

之所以这么说,我心里确实有底。那日郭勋走后,我细细琢磨了一番,时下朝廷已经是正德二年,正德荒诞不经,我也是见过。而朝政由刘瑾把持,虽然他的对头很多,如张公公、邱公公,但他的势力还是不知不觉强大起来,甚至传闻当今大明两个天子,一个坐皇帝,一个站皇帝。张公公离开京城,廖建忠去了南京,我孤身在此,不求靠山,是立不住脚的。

而我的靠山一个自然是皇上,虽然我们仅仅见过一次面,但我感觉到,我们会走到一起,再有一个是那刘瑾,对于谈升,我几乎是放手,任由他做为。其实我最大的靠山,还是张公公,我答应廖建忠,去做一个卧底,那我不和这些人同流合污,如何靠的近?

虽然我骨子里厌烦自己这样,但人在黑白混杂的时候,根本没办法选择。

但我最大的谨慎,就是把所有收到的礼物,统统记账,统统收起来。我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些东西还是要交出去。

闹哄哄多日,总归消停下来,我让哈代盘点一下收到的财物,足有十万之巨。我不禁吐吐舌头,道:“看来这官真是肥缺。”哈代道:“二哥,你可是锦衣卫里,第一位做治安司的千户。”我点点头,道:“这几日没见到谈升,他忙什么呢?”哈代道:“他见二哥人来人往的,倒懂得避嫌,跑到平家老店,招募人去了。”

我吃了一惊,道:“平家老店和镇抚司多近,不是和他说,不要大张旗鼓吗?”哈代道:“他是有意那样做,就是想让镇抚司的人看看。”

我觉得谈升是在怄气,他倚仗着刘瑾,自然没人难为他,可我毕竟是千户,还得替他撑腰。想到这里,道:“我们去看看,好久没有去平家老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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