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并不相信。”吉姆接着说:“你觉得拉娜来公会是为了什么?和我们一样,是为了成为一个冒险者而训练吗?如果是这样,当你说出自己已经是精钢冒险者的时候,她为什么还能这么高兴?如果真是那样,她还能发自内心为你开心吗?实话告诉你吧,维尔,听说你得到精钢徽章,我可是嫉妒得要死!其他训练生也是一样,一个新来的轻易跨越了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屏障,没有人的心里会感到好受!
“但拉娜不一样,她并没有真心实意想成为一个冒险者。对她来说,训练生的生涯是个不必要的阶段,她没在其中赌上一切。对她来说最理想的情况,是在当训练生的时候攀上一个前途无量的冒险者,靠他来照顾自己的一生。她和我们不同,她是把自己的人生赌在了别人身上。”
维尔回想和拉娜的谈话,反驳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拉娜没必要离开家乡。在自己出生的镇子上她就能找到能照顾自己一生的人。”
“这并不矛盾,每个人都有突破现状的想法;她离开家乡,不是因为想要独立,而是为了追求更浪漫的际遇。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拉娜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并没有我们这样迫切依赖自己建立事业的欲求。”
维尔对此不作评论,毕竟他对拉娜的了解远远不够。他转移话题道:“你刚才提到训练生的事。不好意思我不是很了解,训练生晋升有那么困难吗?”
吉姆露出自嘲的笑容:“从训练营出来后,我们会去盘魔窟,运气好的话可以在那里混个‘弗隆提亚盘魔窟探索者’的试炼。或者跟着正式的冒险者旅行探险,混得时间久了可能得到‘云游者’。但是,不管是探索者还是云游者,这都是强度很低的试炼,有了这东西我们也只是黑铁等级,再混个十年二十年说不定能晋升精钢。再往上基本无望了。
“这就是现在冒险者培养的矛盾之处。为了减少冒险者成长过程的损失,公会安排训练营统一锻炼冒险者;但是这种保险的机制无形中降低了锻炼的强度,培养出来的冒险者实力有限。结果而言冒险者的存活率增加了,整体的能力却反而下降了。只有真正在死亡边缘徘徊过的人,才能得到神的青睐。”
维尔回想自己在地下坟墓的那几年,确实经历过许多危及性命的险境。就是那一次次的险境才锻炼出了现在的维尔。
“对我来说,冒险者培养机制最让人不爽的,是新人必须得依赖老鸟。”吉姆又说道:“我十分厌恶去讨好别人,但现在新人的现状是你不依赖前辈就无法生存。很多老资历的冒险者喜欢欺压新人;就算他们表现客气,那种不可逾越的上下级关系还是能把人压迫得喘不过气。都说冒险者是自由的象征,但对实力不济的新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维尔想起休息室遇到的那个叫埃德的精钢级冒险者以及几个唯唯诺诺的低级别新手。如果是从训练生、黑铁冒险者做起,就不得不去附和讨好前辈。维尔很难想象自己处在那种情境会是什么样子。
“从训练营出来后不能自己去探险吗?”维尔问。
“当然了,这是你的自由。但是所谓训练生,说白了就是懂得使用武器的普通人。这种程度独自去面对魔兽十有九是要丧命;熬过来的话是条好汉,但那非常稀罕。如果有人告诉你有九成的几率死去,那你还会选择做那件事吗?
“此外,训练生或者黑铁级的冒险者没有独立接受委托的资格,我们很难得到收入。公会现在倒是有一项针对新人的措施,允许多名新人结成小队,这样的小队可以独立接受一部分任务。但是和同辈的人同样会有交际的纠葛,呵呵,对我来说还是个大问题。”
“按你这么说,你岂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刚才的话都只是抱怨而已。”吉姆举起酒杯笑了起来:“放松下来就喜欢唠叨,这是人的习性。当然了,不管是前辈还是同辈,该相处的我还是会好好相处,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的。”
听吉姆高谈阔论期间,维尔已经吃饱喝足。时间不早了,维尔便说:“我打算回公会了。你呢?”
“是的,我也得回去了。”吉姆回答:“过两天就要下地穴了,现在得好好休息。”
于是两人一起离开酒馆。吉姆见维尔牵着马,便向他挥挥手:“既然骑了马你就先走一步吧。我要散步回去。”
维尔看向吉姆,在室外的夜风下他不如在酒馆时那样富有活力,严肃的脸庞显得十分苍白。不过走路还算稳当,独自回去并没有问题。
或许这人更想独处。维尔便接受了他的提议,骑上马自己先回了公会城堡。
第二天维尔去埃布尔的书房向他报告。维尔只说明了委托完成情况,之后的报酬分歧一字没提。
“没发生其它意外吗?”埃布尔问。
“没有。”
埃布尔看了维尔一眼,让维尔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埃布尔只是点点头:“辛苦你了。魔狼的委托我就撤下了。”
维尔刚要告辞,埃布尔又说道:“这几天我希望你留在公会里。所有回公会的冒险者我都这么说过了。”
“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这几天是一批新人结束训练营的日子,明天还会有一些新人去盘魔窟锻炼。公会里面留点可靠的冒险者,方便出现意外时展开救援。而且新人出来,还要安排老练的冒险者帮带。我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拒绝。”
“抱歉,我自己还阅历不足,承担不起教导新人的重担。”维尔拒绝道。
“别这么说嘛。这一届新人里面有不少可爱的女孩子,说不定能给你挑个好的呢?”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好吧,这是你的自由。”埃布尔讪讪地说:“不过我想说,帮带新人并不是指教导这样严肃的东西。这实际上是给新人机会,让他们能接触到原本接触不到的事物,促进他们成长。你不用那么急着拒绝,过几天再看看情况嘛。”
维尔只好点头。
“这几天可能还会召集你们通知一件事情,希望你不要走远了。”埃布尔又说。
“什么事?”
“唔……我也说不准。不过最近你或许能够见到公会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
既然埃布尔不愿说明,维尔也没再追问。他告别埃布尔,离开了他的书房。
埃布尔的书房外面就是休息室,有好几位冒险者在房间里。里面有维尔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维尔。其中阿迪斯对他点了点头,维尔便也回首致意。
维尔不大想和这些人呆着。他们互相熟悉早就形成了固定的圈子,和他们在一起维尔感觉自己是圈外人。于是他离开休息室回去自己的房间。
中午维尔去公会餐厅,正好是训练生结束训练的时候。但是在熙熙攘攘的菜鸟中间,有个高大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这人正在用餐。他身材魁梧,站起来可能比维尔高一个头;身上穿着厚重的铁铠,旁边椅子上搁着一把巨剑,显然是刚执行完委托回来。
维尔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把巨剑吸引了。巨剑很大,皮革制的剑鞘侧向开口。虽然剑身被剑鞘遮挡,那个漆黑的剑柄维尔还是感到熟悉。
这是维尔和夏莉在墓穴里得到的那把巨剑。
如此看来,这人应该就是那个陆西恩了。
拉娜就坐在陆西恩的旁边积极向他搭话,以至于都没发现走进来的维尔。陆西恩清秀的脸庞却透出一股木讷,与热情的拉娜形成对比。
维尔走到角落的位子坐下,女仆端来食盘后独自用餐。过了一会吉姆走了过来。
“既然美女不在,由我作陪如何?”吉姆说:“偶尔我也想巴结一下前辈。”
维尔点头致意。其实两人已经熟稔,吉姆直接坐下来就行了,没必要再多此说明。这人说不定比预想的脸皮更薄,维尔不禁这样想。
“看到拉娜正在献殷勤的家伙了?”吉姆坐下后说:“他比你早些时候来的公会,却已经是秘银了。”
“是叫陆西恩吧?”
“噢,原来你已经认识了?”
“听不少人提过。”
“那么感觉如何?你现在看陆西恩的态度,是否就像我们看你一样?”吉姆露出嘲讽的笑容,但转而又说道:“你可能并不在意我们这些菜鸟的看法。但对我们来说,你就已经是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了。”
“我对陆西恩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维尔回答。
吉姆微笑着看了维尔一眼,似乎不以为然。
维尔转移话题道:“听说你们就要结束训练营了。是不是该恭喜你呢?”
“算了吧。从你口中说出恭喜,讽刺的感觉要多于庆贺。”
“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