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异端？”布莱迪突然发飙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狭隘自私的教会走狗？你正在试图阻止学术的进步。把一个正在触及真理的研究者从他的实验室里赶出来，放到你们那个可恶的监狱里面去？荒谬至极，愚蠢至极！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屎球蛋，洋洋自得地滥用自己的所谓规矩，你们不知道自己阻止的可是文明的进程！”

茱莉亚不为所动：“我劝你留点力气，布莱迪。到了审判法庭有得你说的。”

布莱迪依然情绪激动骂骂咧咧。茱莉亚在他面前蹲下，对他的腿施予了治愈术。

“为了防止你逃跑，我不会把你的腿完全治好。要等过些日子你的骨折才能痊愈。”

维尔搀扶布莱迪走向马匹。担心拉托娜再次发狂，维尔便让布莱迪骑自己的马，维尔自己则骑上拉托娜。

上马后维尔忽然想到了些事。他转向布莱迪：“克拉尔呢？看门人说你带了学生离开，克拉尔肯定和你在一起吧？”

布莱迪调整自己的身子，好像没听到维尔的发问一样。等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布莱迪似乎是知道无法回避了，才冷笑说：“那家伙想要杀了我。所以我才急匆匆上路。”

布莱迪的话使所有人都愣住了。

过了会茱莉亚才开口，她的声音异常冰冷：“你对他用药了？”

维尔吃了一惊。他看向布莱迪，布莱迪并没有否认。布莱迪的脸上还露出嘲讽的微笑：“他真是没用。口口声声说愿意穷究真理，却连几分药效都忍耐不住。拉托娜那个畜生都比他有能耐。”

维尔看着布莱迪，觉得这人陌生无比。刚才他锲而不舍的求道精神还让人有点敬佩，转眼间却变得如同恶魔一般。

茱莉亚拉过布莱迪坐骑的缰绳：“给我带路。去你的学生那里。”

在布莱迪的指路下众人顺着小道前进。路途上布莱迪喋喋不休，给人感觉他有些神情恍惚。

“真是伤透人心。身为学生难怪不应该奉献师长吗？平时表现得恭恭敬敬的，好话说得比谁都顺耳。结果呢？自己耐性不足反而迁怒于我，甚至想要杀死自己的老师。这就是所谓的尊师吗？”布莱迪絮絮叨叨。

“胡说八道。”这是蕾妮的声音：“他凭什么要求别人毫无底线地为自己奉献？他自己有付出过对等的心意吗？”

蕾妮是在自言自语，但她可能没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气愤的声音被其他人也听到了。不过蕾妮的话似乎没有被布莱迪听进去。

“说起来还是都怪你们。”布莱迪念叨着：“你们非要凭空插手，给研究增添阻碍。要不是教会，我们不会那么困难，也不会遭受那么多苦难。我本来应该在实验室潜心自己的研究，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地测试药效。都怪你跑去检查我的实验室，还拿走我的样品。要不然我也不用跑到这种荒山野岭里来。”

“我没有拿走你的任何东西。”茱莉亚忽然说。

“怎么可能？那是谁翻了我的柜子？我的药品确确实实被人偷走了。等等……难道是他们？”

“他们是谁？”茱莉亚问。

布莱迪却只顾自言自语：“是的，没错。应该是的。我拒绝了他们，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不，那些人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你说的谁？”茱莉亚提高音量。

“哼。黑暗兄弟会。”布莱迪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维尔听了精神一紧。黑暗兄弟会可是冒险者公会将来要面对的敌人。

“黑暗兄弟会联系过你？”维尔问。

“没错。他们想得到我的研究，甚至还要我加入他们。”

“黑暗兄弟会招纳炼金术士很常见吗？”

“啊，是的。他们可以提供适合研究的环境，还能提供各种各样的素材；很多炼金术士都愿意为他们工作。”

这对于公会不是一个好消息。有炼金术士的协助，黑暗兄弟会的力量可能要比预期的更强大。

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木屋，那是个被废弃的猎人小屋。照布莱迪所说，克拉尔就在小屋里面。

“你们进去吧，我就算了。我怕自己一露面，那个孽徒又要加害于我。”布莱迪说。

于是维尔吩咐蕾妮看住布莱迪。蕾妮一脸惶恐。

“就我吗？”

维尔点头：“你一个人就行了。最关键是别让他上马。”

然后维尔和茱莉亚走近小屋。他们听到里面传出了抽泣声。

哭声听起来十分粗重，像是老旧的风箱发出的声音。因为声音的这种粗粝感，使人一开始不容易辨认出这是由人发出来的。

茱莉亚推开门。室内光线稍微不足，眼睛需要适应一会儿。

屋里面满是杂物，一下子不容易看出克拉尔的所在。不过循着声音，他们很快看到了克拉尔的身影。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他们不可能认出这人就是克拉尔。

他的身体极度膨胀了，那身儒雅的学院短袍被身体撑爆开来。胡乱膨胀的肉体把皮肤撑的轻薄透明，很容易看到下面的血管；许多地方的皮肤甚至破裂开来，血红色的条纹遍布身躯。

他的脸庞倒没有变得粗肿，但也出现了扭曲。他的眼窝凹陷下去，下颌反而突出扩宽开来；嘴巴向着两边拉长了，轻薄的唇肉已经盖不住凸出的獠牙，口水从合不上的嘴里流淌直下。

那个自傲的学生，脱离了狭隘的成长环境进入理想的学院，本来还憧憬着毕业后光明的未来。但他这副模样已经没有了一丝傲气，丑陋得完全失去了梦想。

茱莉亚拔出了剑向克拉尔走去。

“你要做什么？”维尔惊讶地问。

“很遗憾。即便这人没有任何过错，但他承受了自己师长的邪念。对他而言已经无可挽救了，我不得不执行使命。因为这是禁忌所定。”茱莉亚的声音沉重：

“不得改变天然之体；

不得损伤健康之体；

不得破坏平衡之体；

入魔者即为异端——”

维尔没法去阻止茱莉亚。他也明白，如果克拉尔已经没法回复原样，那将其杀死是最优的选择，不管是对于别人还是对于克拉尔自己。就算他现在还能保持理智，难保以后不会变得疯狂而去伤害他人。

茱莉亚一直走到克拉尔面前，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边上。而克拉尔依然用他已经变形的喉咙发出哭泣，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他忽然说话了。

“我、我还能成为一名术士吗？”

茱莉亚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她站在那里静止了好一会儿。维尔奇怪地看向茱莉亚，她看起来一点下手的意思都没有。

忽然茱莉亚把剑收起来了：“我会把你投入教会监狱。如果你有机会回复过来，或许还能当上心仪的炼金术士。”

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无奈。

畸形的克拉尔十分温顺，他跟在茱莉亚后面走出了小屋。在小屋外面，布莱迪正捂着脚趴在地上，蕾妮则一脸不安地看向维尔。

“他刚才想上马，我就把他拦住了……对不起，我可能太粗鲁了……”

维尔看向布莱迪，可能他倒下的时候摔到了受伤的腿，现在一脸痛苦的表情。

“干得好。”维尔对蕾妮说。

小屋外面有个货运木车，是布莱迪和克拉尔带出来的。茱莉亚让克拉尔和布莱迪坐到木车上，克拉尔照做了，布莱迪却拼命抗拒。

“不要让我和他在一起，他会杀了我的！”布莱迪大声嚷嚷。

实际上克拉尔见到布莱迪并没有暴怒。他看都没看布莱迪一眼，只是消沉低着头，听任茱莉亚对他的安排。

无奈只能让布莱迪单独骑一匹马。茱莉亚绑住布莱迪的双手，布莱迪不停喊痛，茱莉亚不加理会。

茱莉亚驾驶马车，维尔牵着布莱迪，他们离开林地踏上回城的路。路上不时经过村庄遇上行人，茱莉亚给克拉尔盖上麻布使其不会被路人看到。

回到炉心城后，他们直接去往大教堂。大教堂的后面有个专门供内部人员出入的门，茱莉亚带克拉尔和布莱迪进去，维尔和蕾妮在外面等候。

过了一会茱莉亚出来了，她摘掉了头盔，露出疲惫的面容。茱莉亚递给维尔两个钱袋，其中一个装着二十个金达利（一个金达利等于两百四十个达里克），另一个装有两百个达里克，刚好是约定的五千达里克。

维尔道谢过接过钱袋。

“感谢你们的帮助。神的仆人会为你们祈祷祝福。”茱莉亚说话还是一本正经。

维尔看向放在教堂外的马匹，布莱迪的拉托娜就在其中。

“这匹马要怎么办？”维尔问。

“布莱迪的财产全部由教会接收。这匹马是禁忌药物的实验品，免不了被处理。”

维尔看着拉托娜，被维尔制服后它一直很温顺，维尔心里有点不忍。

“它魔化的程度并不严重吧？就算发狂起来也没造成太大损伤，危害并不大。再说它也只是被迫用药而已，本身也是无辜的。”

茱莉亚面露犹豫，过了会无奈地说：“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能帮忙处理这匹马吗？教会不希望看到它危害世间。”

“多谢。我会管好它的。”维尔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