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村的晒谷场在整个乔村最为光亮醒目,呈四方形,平整整洁,异常开阔,一片硬实的黄土地上,没有一丝杂草。
晒谷场北临河滩,旁边紧邻着一条小路,下去就是宽阔的的河谷,河滩对岸就是北山脚下村民们居住的地方;西边临着村公所的三排整齐的房子,被一片菜地和一口水井隔开,修了一些栅栏,绕过栅栏,有通往村公所修的一条小路。另外两边,是一片片的玉米地,一面向南山上延伸,一面沿着小路向东延展。
玉米地连绵成片,一眼望不到边,就像是一支绵延不绝整齐划一的整装待发的军队一样。士兵们头顶着纯白色的雄花絮,白的发亮,身穿着墨绿色的军服,绿的发黑,腰间插着金黄色的玉米棒,是的,不是武器,是咧着嘴笑得异常灿烂的玉米棒。棒头上有紫色的,粉红色的,黄色的雌花絮。
经过一夜的秋雨浇灌,玉米田越发显得漂亮了。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附着在玉米叶上的露珠,泛着七彩的霞光,展示着一个缤纷的世界。秋风吹动,露珠悄然洒落,战士们头上的白色尾羽轻轻摆动,墨绿色的衣袂也被轻轻掀起。微风拂过脸庞,士兵们骄傲地迎风招展着,开放地诉说着秋天的故事。
大奎、二奎、乔安、乔生等一群少年们正在晒谷场上操练,年龄差不多都在十岁左右,一水儿的青头小子,有扎马步的,
有踢旋风腿的,有踢正侧腿的,有压腿的,还有鲤鱼打挺和翻跟头的。
乔龙搀着乔虎走了过来,身后紧紧跟着翠儿。乔龙指着练武的小伙伴们,好奇地问乔虎:“哥哥!哥哥!他们这是在干嘛呢?”
乔虎看看晒谷场上的少年们,用一只手抚着弟弟的头说:“他们是在练武呀!”
乔龙不明白,稚气地问道:“啥是练武呢?”
乔虎笑笑,耐心地回答说:“练武就是锻炼身体。”
乔龙似乎越发不明白了,忽眨着眼睛继续问道:“锻炼身体干啥呀?”
乔虎微笑着说:“锻炼身体就是不让身体得病,不让人欺负。”
乔龙若有所思,但似乎还是懵懵懂懂。翠儿翻着白眼,撅着小嘴,不耐烦地说:“哼!龙哥哥这都不懂!”
乔龙看看翠儿,提高音调,愤愤地反问道:“你懂?”
翠儿据理力争地说:“他们都是我爹的徒弟,我咋不懂?”
乔龙进一步反问道:“那你咋不去练呢?每天像个跟屁虫似的。”
翠儿提高声音解释说:“练武是男孩子的事,人家是女孩,干嘛要练?”
乔龙狡黠地笑笑,高声喊道:“女孩子更应该不得病,更不让人欺负!”
翠儿不耐烦地说:“反正我不练。”
乔龙诡秘地说:“那……我要练,你练不练?”
翠儿睁大眼睛问道:“你要练?你真要练?”
乔龙不容置疑地说:“那当然!”
翠儿迟疑了一下,嘟囔着说:“那我也练。”
三人一路争吵着,沿着小路绕过去,来到晒谷场边。
乔安和乔生是一对儿双胞胎,正在一起踢腿,看见他们过来,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乔安上前一步,高声问道:“你们刚才谁说要练武的?”
乔龙一拍胸脯,洪亮的声音回答说:“我!”
乔生不开心地跑上前,站在乔安身前,指着比自己矮半头的乔龙说:“就你?”话音未落,就直接把手指变成手掌猛推了乔龙一把。
乔龙猝不及防地被乔生推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急忙下意识地跳起来,上手就还了一拳。
乔虎急忙喝止:“乔龙你干嘛?”可是为时已晚,乔龙的拳头虎虎生风,已经直接砸向乔生。
没承想乔生急忙弯腰蹲下,站在后面的正好是乔安,乔龙的一拳砸向乔安面部,乔安的鼻子马上就渗出血来,乔安赶忙仰头捂鼻。
乔龙出拳攻击,嘴上还误不住回答乔虎说:“哥哥,他欺负我!”
乔虎用手一指乔生说:“打你的是他!”乔生站起来嘻皮笑脸。
乔龙看看乔生,再看看乔安,感到异常诧异地说:“咦,你们咋长的这么一样啊?”
乔安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责问说:“你干嘛一见面就打人?”
乔龙不服气地说:“你不是没看见,是他先动手打我的!”
乔生凑到近前来,怒吼道:“你竟敢打我哥哥!”说着就要挥拳相向,乔虎及时出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乔生竟然动弹不得。
翠儿生气了,怒目注视着乔生说:“乔生哥哥,你又欺负人!”
乔生立马蔫了下来,从乔虎手里抽出手来,辩解说:“谁欺负人啦?”
大奎二奎看到这边动起手来,赶忙一起走过来,大奎一指乔生说:“乔生啊,你欺负人家啦,大家都看到了。”
乔生拒不认账,耍赖地说:“我没有!”
二奎上前一步,抓住乔生的衣襟说:“你真没种,每次都是你惹事,让你哥顶着!看看你哥,鼻子都出血了!”
大奎看看乔龙,不客气地说:“这个新来的小孩儿也是,咋出手那么狠?”
乔龙怨愤的眼神瞪着大奎。
翠儿赶忙上前解围说:“大奎哥哥!是乔生哥哥,他一上来就打人的。”说完,拉着乔龙,一溜烟跑走了。
村长郝云亮和几个村民在村公所的议事房内议事,正在为郝云亮又一次收留外来人而争吵不休。
乔八爷慢条斯理地说:“我说村长哩哎!已经说过多少次咯哩,你总是喜欢收留一些吃闲饭的哩,我们村上的生活啥时候才可以好些哩嘛?”
郝云亮很平静地辩解说:“八爷,话可不能这么说……”
话没说完,就被乔八爷打断了,他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问道:“那村长说说看哩嘛,那是个啥说法咯哩?”
郝云亮想了想说:“咱们这些人大大小小可都是山西商人,大家都乡里乡亲的,人不亲土亲。再说了,就算不是老乡,一个人活着,谁还没有个三灾两难的,帮个忙能咋?”
乔八爷一脸不悦地说:“我们村想天天吃个白面馍都不成哩嘛,这自个儿都活不了咯哩,那儿还管得了别人哩嘛?”
郝云亮不乐意地说:“八爷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咋就活不了了?我郝云亮当着村长,是缺了哪家吃了还是缺了哪家穿了?”
乔八爷有些质问的语气说:“昨儿个咱还说哩,要吃白面白米的哩嘛!要让村民们过上好日子哩嘛!”
郝云亮毫不在意地说:“谁不想过好日子?那就过呗!”
乔八爷来劲了,再次质问道:“你这样三番五次地收留着外人哩,咋才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哩嘛?”
郝云亮诧异地反问道:“我说八爷,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乔八爷据理力争道:“自己的屁股都遮盖不住哩,我们拿啥救人哩嘛?”
郝云亮觉得乔八爷有些不可理喻,抢白说:“八爷啊,我的八爷哟!遭难的人这么多,我们积点儿德难道不好吗?”
乔八爷慢条斯理地说:“全村人的生活是第一位的咯哩,积德不是第一位的哩。你把村上的生活搞好了哩,那是积了大德哩咯。我们要分清主次哩嘛!”
郝云亮忍无可忍,站起身,厉声道:“简直不可理喻!”
乔八爷不紧不慢地说:“我们不要啥理喻哩嘛,我们村以后再也不能养闲人哩咯!”
郝云亮生气了,正要发作,翠儿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爹!快……去看看吧!乔安……脸上有……有血了!”
郝云亮大睁眼,急忙问道:“咋了?”
乔有宝也着急了,急忙问道:“安儿?他咋了嘛?”
翠儿稍稍歇口气,平静地说:“打架……龙哥哥……打……打的。”
郝云亮疑惑地问道:“你可看清了?”翠儿点点头。
乔八爷平静地问道:“这个龙哥哥哩,是谁哩嘛?”
郝云亮不耐烦地说:“就是新来的那个小的。”
乔八爷立马拐杖顿地,冷言冷语地说:“看看哩,看看咯哩,小的还这么厉害哩嘛?还不让他们走咯哩?”
郝云亮没好气地说:“走啥走?他们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乔八爷提高声调,理直气壮地说:“那就等他们养好伤让他们走咯哩!”
郝云亮睁大双眼,看着乔八爷说:“你……”
翠儿这时已经平歇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是乔生哥哥,他一见面就打人家,然后藏起来,龙哥哥又不知道他们是双胞胎。”
乔有宝早已经想到了,这孪生兄弟俩,弟弟乔生总是这么喜欢搞恶作剧。他愤愤地骂一声:“这个小兔崽子!”说完,起身就走。
郝云亮叹一声:“哼!又是乔家人欺负人。”说着也要出门。
乔八爷不依不饶地说:“都是村长的好徒弟哩,你可要好好教教他们哩。我们乔家人决不欺负外人哩嘛,但我们更不希望外人打搅我们咯哩!”
郝云亮反唇相讥道:“乔八爷又忘记自己是咋样来到乔村的了吧?”
乔八爷翻翻白眼说:“村长的大恩大德哩,我们是没齿难忘哩嘛!”
翠儿一拉郝云亮说:“爹!别吵了,快看看去吧!”
郝云亮点点头说:“走!端盆凉水,拿块毛巾,跟爹看看去!”
晒谷场上,乔安挨了乔龙一拳,拳头打在脸上靠近鼻子,鼻子当时就出了血,可并不太严重。乔安仰面朝天,双手捂着鼻子。
乔生不依不饶地说:“弟弟打了人跑了,那就哥哥来抵!”说着话,还要拉扯着跟乔虎动手,大奎二奎急忙把乔生拉开,把乔虎挡在了身后。
乔安感觉到鼻子痒,两手使劲揉,结果鼻血流的多了起来,搞的两个脸蛋和两只手上都是血。众人害怕了,急忙去找师父,刚好乔有宝跑了出来,随后郝云亮端着盆,搭着一块毛巾也带着翠儿和乔龙一起跑了出来。
郝云亮大老远见状,健步冲上水井台,纵身一跃,越过栅栏,直接跑到了晒谷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乔安身旁。他把脸盆放下,轻抚乔安肩膀说:“乔安,哪个鼻孔出血?”
乔安骇然地指指左边说:“这边,师父。”
郝云亮二话不说,抓住乔安的右手中指,用自己的中指夹住,弯曲。孩子们吃惊地看着师父的动作。
乔有宝跑了过来,翠儿和乔龙也跑了过来,乔八爷和其他村民也急匆匆跟了过来。
郝云亮喊一声:“翠儿,把毛巾弄湿,拧干,快!”翠儿赶忙麻利地照做。
郝云亮看看乔安说:“乔安不要捂着了,低下头,应该不流了。”
乔安照做,喜出望外地说:“师父!真的不流了!”
郝云亮从翠儿手里拿过拧干的湿毛巾,递给乔安说:“你用湿毛巾搭在鼻梁上,敷一会儿。”乔安接过湿毛巾,把毛巾搭在鼻梁上,用手轻轻捂着。
翠儿拉着他蹲下来,帮他用水洗脸上和手上的血,脸盆里的水立刻变得红彤彤的了。
郝云亮扫视一下周围,异常低沉而威严地喊道:“乔生!”
乔生上前一步,怯怯地说道:“师父!”
郝云亮严厉地说:“去蹲马步!不到吃饭时间,不许起来!”
乔生顺从地说:“是!师父!”说完,老老实实地到一边去蹲马步了。
郝云亮看看乔龙,没说话,乔龙也学乔生的样子,站在一边蹲马步去了。
翠儿看见,好奇地上前说:“龙哥哥!你这是干嘛么?”
乔龙低着头解释说:“我不该打小朋友。”
郝云亮看见,欣慰地笑了,乔虎也站在一边笑了,众人也都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