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金秋时节，阳光照在身上并不那么灼人，反而显得有些暖和舒适。而此时从长安城外面望过去，坚固的城墙，高大的楼阁，到显得特别金碧辉煌。

“芷亦，这里就是你的老家长安啊，确实要比益州还要宏伟许多，不愧是我大唐国都。”

秦宛南骑着马叽叽喳喳的走在最前面，而身后紧紧跟着的是姚芷亦。

“长安，长安！”

姚芷亦低声叫唤了几声：

“父亲，我终于回来了。”

过了城门的登记和检查，展现在二人面前的是宽达百步以上的朱雀大街，人潮涌动的坊间集市，以及形色各异，却整齐精致的建筑。

秦宛南没有注意到姚芷亦有些异样的情绪，仍是滔滔不绝的问东问西，搞得姚芷亦忍不住苦笑道：

“师姐，你好歹也是逍遥山庄的大小姐，剑南节度使的义女，怎么就和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似的。”

“别在意这些，你师姐我这不也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来长安吗？世人都说长安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怎么感觉我们西蜀所有的人加一起，都没有这长安街上的人多，这么大座城，到处都是这么密密麻麻的吗？”

姚芷亦本想点点头说是，可想了片刻，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太久没回来了。师姐，我们先去办正事把，我们名剑山庄长安分舵在延康坊内，咱们骑马过去至少还要两刻以上呢，先把信送到了再玩。”

“哎呀，师妹，骑马过去多没意思，咱们就这么牵着马慢慢逛过去，急也急不来这一两个时辰啊，你就依我这一次嘛，你可是东道主，要让着我。再说了，吐蕃这种边陲小国的门派还妄想挑战我们大唐武林，在我看来就是不自量力，现在就咱俩人，你要听师姐的。”

姚芷亦受不了这种一边撒娇，还一边论辈分的人，只得白了他一眼，柔声道：“好了好了，依你依你，只是这里如果要慢慢逛到延康坊去，至少要快两个时辰。”

“还是我师妹最好了，当师姐的没白疼你。师妹你说说，你这一个小白眼，不知道能勾走多少长安公子哥儿的魂儿，我就不信那大明宫里的贵妃娘娘还能比我们家芷亦更漂亮，说不定啊这下一个贵妃娘娘就是你呢，到时候咱们名剑山庄也跟着沾光。”

秦宛南心情大好，不禁开始调笑起人来，搞得面皮薄的姚芷亦双颊绯红：

“你再胡乱取笑我，我就自己骑马去分舵了。”

两师姐妹正当闹的开心，突然几名身穿银甲的士兵手持令牌，骑马疾驰而过，往皇城方向去了，惹得两边的百姓纷纷侧身躲闪，但仍不免扬起了漫天灰尘。

秦宛南性格风风火火，好心情瞬时减了三分，不满的嘀咕道：

“这是哪个衙门的士兵这么横冲直撞，他们也不怕踩踏了百姓被上官责罚吗？”

此话一出，姚芷亦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一旁的老人赶忙摆摆手道：

“小姑娘，年纪轻轻话不可乱说啊，刚才那几个骑马的官爷穿的可是金吾卫的官服，如今金吾卫都在给卫国公杨国忠大人办事，他可是贵妃娘娘的哥哥，你们说这些话惹得杨大人不高兴，可是要治罪的。”

“我们大唐依唐律治国，难道就因为我说了几句他的手下胡乱扰民，他还能找人治了我的罪不成？”秦宛南一脸不高兴，还准备再说几句，却被姚芷亦匆忙拉住。

“谢谢这位大伯，是我二人年少无知。”

姚芷亦脸色有些难看，但仍是微微躬身表示感谢，那老伯也不愿再多说，自顾自小声的嘀咕着什么便朝一旁去了。

“师姐，你别说了，长安不比益州，我阿爷当年就是因为得罪权贵被发配剑南，然后被人杀死在了蜀道之上。”

秦宛南本还想再说两句，可听到姚芷亦的话，竟然一时语塞，她略微有些愧疚的看了自己的师妹一眼，柔声道：

“对不起啊师妹，提及到你的伤心事了，我不是有意的。”

两人做了十年姐妹，又怎么会不彼此了解，姚芷亦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拉起她的手道：

“没事，只不过现在咱们可以先回分舵，再去玩了吧？”

两人没在多说什么，各自翻身上马，往延康坊去了。

秦宛南虽然做人大大咧咧，说话风风火火，但做事却并不莽撞，到了分舵之内，她瞬间又拿起了名剑山庄大小姐的风范，立刻开始安排弟子分别往武林内各个门派送信。吐蕃与大唐关系本就紧张，此次雪山寺整合吐蕃国内高手来大唐比武会友，分明就是另有目的，所以此次既不能比试输了丢面子，更不能毫无准备让他们刺探到了什么军情。

姚芷亦见她忙的顾不上自己，内心忽儿一动，悄悄走上前去，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见她点了点头，便一个人默默的退出了分舵大厅。

延康坊到崇仁坊的距离并不算近，大约有七八个坊距，姚芷亦并未骑马，也没用什么轻功，就这么慢悠悠的边看边走，似乎一路都是回忆。周边的街道和自己记忆中模糊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此时的她却找不到一丝亲近的感觉。

崇仁坊因靠近皇城，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开元早些年间，姚崇宰相是何等威望，就连当今圣人年轻之时也是十分尊敬，即使后来姚老告病辞官，可姚府门口依然门庭若市。爷爷重病死后，大伯因为贪赃枉法被圣人处死，阿爷又因为得罪权贵被发配剑南，好在玄宗念旧，下令将姚家大院留在那里做怀念，不准擅自乱动。

如今的姚府除了几个打扫的下人，和一些当年姚老留下的物品之外，已经空空如也，姚芷亦也清楚这里只不过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院，根本不是自己的家。而姚府隔壁便是当今领军卫大将军和云麾将军安家兄弟的府邸，也是今天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在府门前来回彷徨了数十步，姚芷亦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敲了敲大门。

“请问，姑娘找谁？”

开门的下人见到是一个生面孔，本不欲接待，但这位年轻女子貌若天仙，气质非凡，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便还是耐心问了一句。

姚芷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下人喊了第二遍，才回过神来道：

“请问白衣神剑安敬之，安叔叔在吗？”

安二公子已经离家十年，偶尔回来也不过两三天而已，那下人听了眉头一皱，心想此人定不是家中几位老爷的熟人旧交，便又上下打量了一便这个年轻姑娘，回道：

“不在。”

“那请问安崇文公子在府上吗？”

“小少爷也不在。姑娘若真有事，可以留个姓名或者什么话，等二公子或者小公子回来的时候，奴才带为转告，今日若没什么事儿的话，姑娘请回吧。”

姚芷亦有些失落，可自己也不方便留下真实姓名，见到那下人欲合上大门，赶忙伸手挡了一下，轻声道：

“若安崇文公子回府，麻烦代为转告，就说剑南故人，持玉归来。”

与此同时，距离崇仁坊不远的皇城大明宫之内，唐玄宗李隆基正端坐龙椅之上，而他左右则分别是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卫国公杨国忠和中书令李林甫三人。

“郭子仪上书请罪，这是他的自述，你们三个拿去看看。”

说罢圣人挥了挥手，高力士从旁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奏折，转身呈给二位大人。三人看完，互看一眼，还是圣人先开了口：

“自从太宗皇帝开始，突厥就被我们打得只敢在北方四处流窜，此次竟敢公然以攻镇为饵，诱我军出击，埋伏于路上大败，三位卿家以为如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高力士先开了口：

“圣人，依老奴来看，损失并不算大，您起个折子把他责备一顿，让他今后小心谨慎，好好镇守灵州便是。”

“这就不妥了吧？”

中书令李林甫接过了话头：

“高将军贵为一品骠骑大将军，乃天下武官之首，怎可如此功过不严，在老臣看来，定是那郭子仪狂妄自大，才致有此败，七百余将士的性命怎是儿戏？况且我们最近与吐蕃关系紧张，这次对阵突厥又有损我大唐天威，那今后周边奚，契丹等族岂不是人人都要来撒撒野？”

圣人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站在二人中间的杨国忠，就连高力士和李林甫二人，也偏过头来，一同望着他。杨国忠左右看看，思量了一刻，便开口道：

“圣人，依属下看，郭子仪将军虽然镇守边疆有功，但此次战败错也不小。我唐律功过从不相抵，郭将军和高将军同亲近太子，自然为他开脱，以臣的意见，不如暂时保留他的官职，但撤掉他的兵权，让他回长安反省一下，待他诚心悔改，圣人自然会再给他机会的。”

高力士刚想开口，却见圣人轻轻摆了摆手，便立刻闭嘴不言，只听圣人道：

“小高，传圣谕：郭子仪将军疏忽大意，致使援沧澜镇一事中了敌人的圈套，有损我大唐军威，但朕念在他多年镇守边疆有功，让他保留官员品级，回长安来反省一年。”

“喏，圣人，那这朔方节度使的重任该交予谁？”

玄宗本已准备起身，听到高力士问，才又答：

“本就是暂免他的官职，让他反省反省，既然如此，就有右相来代领一年，其余的事儿你们三个人讨论便可。”

说完圣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声道：

“国忠，朕命你组建的永寿阁一事，办得如何？”

“臣已将宫内之前的太医，方术士，道士的资料一一整合，所有精通医术，炼丹，懂的参悟道法之人纷纷记录在册，同时也下令各州太守，各节度使搜索辖区内的能人异士，令他们速来长安为圣人效命。”

圣人听了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

“还是国忠办事让人放心，深得朕意。对了，我听宫里的人传，最近吐蕃有个什么门派，说是要带着他们的江湖高手，来我大唐找那些门派切磋武艺？”

李林甫上前一步，笑笑：

“老臣也听过此事，不过是民间那些武人闹出来的动静，陛下若不喜欢，不放那些蛮子进来便是。”

“放，怎么不放，大唐是天朝上国，国富民强。我们的武林门派，自然也要比吐蕃的厉害，你不放他们来，到搞得朕的子民害怕似的，其实朕心里明白，这次所为的比武交流，也不过就是他们来试探试探我们的虚实。他们民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就这一次比武，就算他侥幸赢了，难道吐蕃还敢来攻不成？”

说罢玄宗站起身来，由高力士搀扶着往后殿走去：

“郭子仪的事情右相去办，永寿阁的事情国忠去办，大唐有了你们，朕也少操不少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