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在当地又叫腊月荒天,冬季地里没有农活,村民没有农活干大部分都在家里闲着。在外打工的年轻人有些厂里放假早点的也都陆陆续续回到村里,各家各户的主要精力就是收拾家里,准备年货好过年。
秦岭巴山之间的冬天早晚很冷,中午太阳出来就暖和。按地理位置来分南乡县属于南方,全县没有集中供暖,单位上以前是自己烧锅炉取暖,后来都改用电。城里人开空调用电取暖,县城周边坝子里的人烧煤取暖,住山区里的人流烧柴取暖,这就是所谓的靠山吃山。
盖士村的村民在冬天的早上会去县城卖菜,卖豆腐,中午太阳出来了就在自家院坝里收拾明天要卖的菜。老人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晒太阳,脚下摆个小方凳上沏一杯茶,藤椅下有只猫或者狗趴在主人身边懒洋洋的伸着懒腰晒太阳。老人坐在藤椅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看着门口,偶尔看到挑着一挑粪或者一挑尿的熟人从门口走过就主动招呼一声。
闲下来的妇女们三两个的聚在一起,或站在路边,或坐在门口,手上拿着活计,打打毛衣,纳纳鞋底,她们聊天的主题永远是东家长,西家短。
盖大龙从出社会的那年起,每年回家看到这种冬季农闲景象都要批评一翻。老年人年老体衰在家闲居说的过去,那些妇女们年龄四十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去做工,一天就在家里嚼舌根,光靠男的出门打工挣钱养家。以前盖大龙也尝试从外地发一些手工活回来做,像是串珠子,编链子之类的手工,一个工价几厘或几分。村里这些妇女一天做个几十块钱,嫌活不好做,反过来怪工价地。气的盖大龙说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同样的活计在浙江和南乡县价格是一样的,这还不算厂家出的运费,是盖大龙求着一位关系好点的饰品厂老板发给他做的。只做了一批,这些妇女都不愿做了,连饰品厂老板都说,搭上运费发回去做手工都不愿意做,也真是懒得到家了。在浙江大到六七十岁得老年人,小到十来岁得小孩子,都会利用空闲时间来做手工。有的全家都靠做手工活为生,有的一天做一点,挣点生活费。
东南沿海的富裕不仅仅是靠海交通便利,人们勤劳才是根本。那些老板都是从早忙到晚的,一家两三代人的奋斗才有今天的富裕。那里有坐享其成得,等着伸手要来的富裕。
自从第一次发手工活没成功后,盖大龙再也没有发活回来干。他觉得盖士村的民风变了,由原来的勤劳变为懒惰,不仅懒惰还眼高手低,大钱挣不了,小钱看不上。像做手工这样的活,一个妇女劳力,除开接送学生,给学生做饭,收拾家务的时间,一天做六七个小时也有五六十一天,平均一个小时也有九块到十块钱。但是本村的妇女,宁可去给人五十块一天给人栽树,除草,从早上7点做到下午太阳下山也不做计件的手工。
她们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源于盖士村的农业生产方式,在做工与务农上选择务农,用她们自己的话讲就是要旱涝保收。同样是做事五十块一天去栽树10小时,比五十块一天做手工6小时要保险。不肯尝试,不看长远,只顾眼前,如果第一天做手工因为不熟悉产品,动作不熟练,没有技巧,一天下来做二三十块钱,她们就回丧失信心,第二天再做个二三十块钱,第三天保准不会再来做。有的非但自己不做,还拉着别人不做。
盖大龙对村里这些妇女没有好感,她们中有些人,做事不积极。说闲话传事非却厉害的很,村里大小谁家有点事情,半天功夫就能给你传的全世界都知道。在没有电话,手机,QQ,微信她们时村里消息通信的主要渠道,在互联网发达的今天,她们也与时俱进的用微信群聊传递消息,与玩手机耍微信的与时俱进相比,在做工方面他们顽固保守的多。
盖大龙趁着中午太阳大,用抽水泵把家里沼气池的粪水抽到对面嬢嬢家的空地里。以前家里养猪有猪粪,旱厕里的粪水有肥力,村民都会来靠近路边他家的沼气里担尿浇菜。后来家里没养猪,这两年政府也禁止县城周边散养猪,没有猪粪沼气池就没有肥力,村民也就不来担尿了。
结婚那年家里装修,盖大龙把猪圈拆掉改成库房,旱厕改成抽水马桶,沼气池也变成化粪池。因为盖士村全村没有下水道,只能把化粪池里的粪水抽到附近的地里。
盖大龙抽完粪水正在收拾工具,只见院子里面有个女人在大叫。
“不得了了,屋里的男人家赶紧带上家伙什去老院子,拆房了,县上国土局的人在拆房了。”
随着女人的一声喊,各家各户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忙碌的人放下手中活计,就近拿上农具;妇女们则放下手中的毛衣,针线,急得扯把稻谷草拿手里,一大伙人急匆匆往老院子跑。那些晒太阳的老年人动作则要慢一点,半天才反应过来知道要拆老院子了,也柱着拐棍,迈开小步子急急地往老院子赶。
盖大龙收拾完工具跟母亲打了个招呼说后面有人说在拆迁了,我去老院子看一下。母亲叮嘱到,去看看就行了,不要出头,不要参与,看看再说。
在老院子的大榆树下,围了三四百人,外围的一些村民还拿着锄头,铁锹,等长家什农具。
就听被围的人中有人大喝一声“都给我往后退,让开!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是国土局派来勘察的,你们这是阻拦公务,全部让开”
“你拿什么证明你们是工作人员”
盖大龙靠近人群,站在石碾子上往里看,被围的是三个人,带着图纸,相机和测距仪。其中一人拿出工作证给村民看,证明自己是工作人员。
“说,你们来干嘛的?”
“我们是来勘测规划的,这边以后会修一条路,和工业区接通,我们这次是来实际勘察的”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说到。
“修什么工业区的路?工业区开发这几年了,里面连个鬼都没有,当初征地时说的好听,叫盖士村把土地征给县里建设工业区,以后失地农民就到工厂上班。”
“就是,原来说是有大集团来投资,这都多少年了也没来呀”
“挂羊头卖狗肉,说是建食品工业园,说是要招商引资肉类加工厂进来,要招两千多工人,我们是日盼夜盼,一直没盼来,结果来的是本县的企业,什么茶叶厂,纸箱厂,饲料厂,菌种厂,医药仓库,那一家家圈地,好家伙,用围墙一围,里面种上油菜,他妈的巴子,把我地都征去种油菜了,要种我们不会种?”
人群开始议论起来,夹杂着本地俚语骂人,人群明显的有气氛情绪和被骗的愤怒。
“你们有问题,找上面反应,我们是奉命行事,你们快让开,负责就是违法行为,你们要为比负法律责任”
人群瞬间被引爆,有人主张打电话叫村支书陈至生来。有人反对说村上肯定知道这是,故意消失的,这么多年村上都是和上面穿一条裤子专坑本地村民。
有人建议报警,告他们私闯民宅。
看着村民要报警,被围三人中有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按耐不住大声对村民说“你们报警吧,看警察来抓谁,一群妨碍公务的刁民!”
“啥玩意儿?你们三个跑到我们村子里来,没有村干部陪同,来给我们房子看相,还要扒我们房子,还骂我们是刁民?”有人质问三个工作人员。
“一群刁民,我就说你们是一群刁民,咋啦?”年轻人继续喊到。
“打他狗日的,弄他……”不知人群里谁喊了一声,人群往前挤了一泼,双方发生肢体接触,只见人头攒动,乱七糟的。
“男人家不要动手,叫我女人家来”刚才从新村跑过来的几个妇女拿着稻谷草喊到。
人群很配合的留出条缝隙,几个妇女一哄而上,稻谷草一把扔上去,抓脸的抓脸,挠脸的挠脸,揪头发的揪头发和那个工作人员撕打在一起。
“三个臭不要脸,说谁是刁民?”妇女们一边扯打,一边骂着,骂完了还不忘朝人脸上吐口水。
几个回合下来,三人被彻底制服了,三人头发挠乱,眼镜被扒掉,衣服被扯开,规划图也被踩的一脚泥印,测距仪也被抖得散了架。三人头上顶着稻谷草,坐在地上。
“好,你们盖士村牛,胆敢打国家工作人员,你们等这吧”期中一位年纪大点的人边说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哎!手机给他夺了,小心他叫人”随着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站得最近的妇女一把把拿人得手机夺过来。
“臭不要脸的,打不赢还敢叫人,看我不挠死你”
“住手,不准打人”人群外围有人厉声制止妇女打人。
村支书陈至生和村主任柳勋接到群众的报信赶紧跑来现场,挤进人群一看,是国土路的王主任。
“老陈,你们村牛啊,我们这次测绘一路走来这么多村,就在你村里被围被打,你们村牛,看你怎么给赵镇长交待吧……哎呀,这顿给我挠的”王主任气冲冲的给陈支书说。
陈至生一看王主任三人的样子差点没笑出来,他来之前听人说老院子打人了,以为是村里男的打人,到了一看原来是和几个女人拉扯在一起。王主任他们三人头发散乱,头发上还有稻谷草,眼睛斜戴着,衣服也被拉开,三人就坐在地上,看上去脸上也没有外伤,鼻子口角也没流血,自己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