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圣穗城西区，大公城堡，马厩旁，正站着一如往昔、严肃着脸的莲娜。

不过此时，这位粗臂女仆长，却是早已褪下了平日的制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肩印飞熊的制式板链铁甲，而后者，明显跟符合她的气质——铁血坚韧的女将军。

“小姐，你应该再休息会儿。”

女仆长对着马厩里说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已经七天了，你每天只休息4个小时，您的身体，很快就会到极限了。”

“艾伦仍在城外拼命，领民还在痛苦中挣扎，我又怎么能休息，怎么能连这点任务都做不好。”

马厩里传来一道女孩的声音，不复往日的高亢粗莽富有活力，却是低哑干涩满是疲惫，随后，女孩便是牵着一头白色的大马走了出来。

女孩自然是留守在城中的帕特莉夏·柏丁，此时的她，身着一套小型银色雕文骑士华甲，内套白色底衣，其胸甲处还刻有一头红色的飞熊，未戴头盔，金发盘起，干净干练，英姿飒爽，气势逼人，但白净的小脸现在却是有些发黄，那双动人的大眼睛也是布满了血丝——很显然，女孩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何况，距离开箱，也只有三天期限，这段时间，应该就是民众情绪积累到最严重的时刻了。”

莲娜的目光闪动，古井无波的脸此刻也是稍有动容，不过很快，她便将只有一道三叉缝隙的红缨全罩式铁盔戴在了头上。

“小姐，你要保重自己身体。”看不见脸的头盔下，传来了女仆长的声音。

“我会的，知道了，”帕特莉夏直接一拉缰，一纵身，轻巧而熟练地翻上了马背，稳当地踩着特制马镫，笑着对莲娜道，“你也快去军营吧，我的女仆长大人，哦不对，是圣穗兵营临时骑士长大人。”

“好的，小姐。”

“嗯。”

应了一声，帕特莉夏便驾驭着马儿，向着城堡外而去。

此时，正值万家起炊烟，街巷入清闲，要是换做九天前，基本完全看不到人，但因为那天的事，此时路边依然有着不少的行人，仿佛是恢复了些生机。

“是殿下唉。”

“殿下你好！”

“嗯，”帕特莉夏挤出一丝微笑，重复地对着路人们的招手动作，“你们好。”

但女孩知道，实际情况远远没有表面这么好，零零碎碎地，依旧有着不少的轻微议论声，一种会在金发女孩出现时而稍微停息一会儿的声音，即便如此，还是逃不过女孩的耳朵——充斥着消极、悲观、抵触的言论。

骑在马上的帕特莉夏感觉自己的身体都麻木了，全身上下仿佛每一处都在传来疲惫地信号。

但这是她的责任，更是她的使命，自广场一事后，这已经是第天了，这之前以及之后，她每天都必须这样骑着马，在圣穗城的大街小巷慢悠悠地逛，上行下效，以安民心。

不过身体上的疲劳，却远远不及心头的累乏。

转过一个街道，女孩终于是有机会活动一下脖子，不禁下意识地再次抬头向着西边的方向望去。

那里，正是一轮残阳斜照。

“第天了，听科廷先生说，按照计划结果应该出了，”帕特莉夏喃喃道，“艾伦，你一定要没事啊。”

。。。。。。

。。。。。。

圣穗城城西两百余里，一处村庄中。

这是种牛痘后的第天，此时村子中，一老一少正站在几栋偏僻草房门口，说着些什么，而在他们背后不远，二十几位村民都是站在自家的门口，希冀地看着二人，以及二人身后的草房。

“小子，照你这么说，人是由无数个细胞组成的咯？”康斯坦丁摸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地对着旁边的男孩问道。

“不是无数，只是非常非常多，而且无时不刻不在更新，额，就是老细胞死了，新细胞产生，”男孩，也就是艾伦有些不耐烦地道，“还有，这个问题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

“但是每一次，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康斯坦丁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生命的层次，由细胞开始，组成组织、组织再组合成为器官、各个器官配合产生各大系统，进而衍生出复杂的个体。。。。。。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学说，足以轰动整个学术界！”

看着面泛潮红，仿佛老木逢春般的白胡子老头，艾伦不禁撇了撇嘴，这些天闲来无事，这老头便死缠烂打着非要他讲解牛痘的原理，迫于无奈，艾伦只得东拉西扯，将脑袋里所剩无几的高中生物知识说给这老家伙，当然，就包括了细胞学说。

本来，他以为这老头会接受不了这么违背教义的东西，从而不再来烦他，谁料这老头不但没有抗拒，反而接受得飞快，一会儿又大呼小叫地拉着他的手，更加缠着他不放，但最让人发毛的，还是这看上去大半截身子入了棺材的老头，每次都“羞红着老脸”、用“含情脉脉”仿佛看情人般的目光盯着自己。

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老家伙，你激动就行了，”艾伦一把又抽回了不慎被康斯坦丁拉住的手，“别一天摸摸搞搞的。”

“艾伦，咱们这次如果回去，你就把那什么。。。对了，显微镜，弄给我瞧瞧吧。”康斯坦丁眼睛仿佛冒着小星星。

“你自己找人弄去，原理都给你讲了，一大把年纪，还不知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吗，”艾伦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很忙，每分钟都有大把的金币等着我去捞。”

“你就这么缺钱吗？”康斯坦丁无奈地摸着自己的胡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缺，很缺，非常缺，没办法啊，你是没体会过吃软饭的感觉，”艾伦一摊手，一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辜，“唉，对了，我这几天给你讲了这么多东西。”

“你想收学费？”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男孩。

“不是，不过有道理，记得算上，”艾伦摇了摇头，“我是想说，这些学说既然这么厉害，应该很有价值，我卖给你，你出多少？”

康斯坦丁：“。。。。。。”

“你放心，钱货两清，以后完全是你的了，”看着老人惊愕的，逐渐由白转红再转黑的老脸，艾伦试探性地道，“我拿自己的人格担保，知识产权完全是你的，想想看，你以后就名垂青史，我赚些小钱，唉，稳赚不赔的一笔交易啊。”

“你！混小子！”

康斯坦丁差点将自己的胡子给拔下来，白眉倒竖，作势就是一掌拍来。

“唉，你怎么这样啊，”艾伦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敏捷地闪身而过，“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嘛，你这老东西这都不清楚，一大把岁数活到哪里去了。”

“你！”

“老师！”

就在此时，二人面前一栋草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位身着教堂服饰的人走了出来，赫然便是那三个牧师之一，而他此时满头大汗，脸色惨白，表情很不正常。

“老师，你快来看看吧，我。。。我不好确定。”

本来还在打闹的二人立刻停下了动作，康斯坦丁更是一个箭步直接走进了草房，而那位牧师也是冲银发男孩歉意地笑了一下，随即便跟着又走了进去。

草屋的门再次关闭，艾伦不禁也紧张了起来，这几日的过程，从接种，到发病，都还算顺利，但是不到最后，他心里还是完全没有底。

“希望这次，运气能站在人类这边。”

艾伦不是个教徒，但此时还是不禁在心里祈祷了起来，在他的身后，一众村名也是走出了房门，靠近了些许，之前的一幕，他们全都看在了眼里，他们也知道，这是决定他们大部分人生死的最后关头了。

所有人，都这么缄默着，肃立着，煎熬着，也静静等待着草屋传来最后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应该只有几分钟，却好似度过了半个世纪般。

良久，草屋的门被推了开来。

白胡子老头一脸严肃，两颊惨白，额头上还有细密的虚汗，一手撑着门，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艾伦见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种非常不好但这些天又反复出现在他梦里的事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他不禁嘴唇抿得发白，双手握紧，一种无力与疲倦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袭来。

“终于，还是失败了吗。”

停顿了没几秒，康斯坦丁便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艾伦，以及众人的面前，随即，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上身倾伏，双手触地。

“我，康斯坦丁·艾利恩特，替自己拜谢，伟大的艾伦·戴维斯阁下！”

艾伦懵逼了，眼前的变化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要知道这个世界，一般而言是没有行跪拜礼的，哪怕是国王也不行，这种屈辱性质的礼节，除了部分地区奴隶会对主人行，就只有少数虔诚的宗教信徒，而对象更是只有——

神明！

不等他反应，老人又是再次拜了下去。

“我，康斯坦丁，为约灵顿岛数十万百姓，拜谢艾伦·戴维斯阁下！”

这时，艾伦身后的村民们逐渐明白了过来，一个接着一个，热泪盈眶，学着老人的动作，冲着男孩拜倒了下去。

“我，尼尔，拜谢艾伦阁下！”

“我，特丽丝和弟弟，代家中不幸者，拜谢艾伦大人！”

“我。。。。”

艾伦面色潮红，他也明白了过来，他能感觉自己皮肤下奔涌着的热血，同时也不知所措，也就在此时，白胡子老人再次拜了下去，庄重而神圣的声音再次响起。

“康斯坦丁·艾利恩特，替人类亿万生灵，永离天花灾祸，为人族永胜，为盛世长存，拜谢！伟大的，艾伦·戴维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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