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大抵说的就是眼前灰袍男子。
一节竹笛,随着身影在林间变幻莫测,待灰袍男子再次站定,出现在谢济面前,那伙歹人已经全部倒在地上,断气了。
“姓谢的,接着。”
灰袍男子随手从腰间取出酒壶,扔给了谢济。
谢济心有余悸,慌张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接住那个酒壶,灰袍男子嗤笑一声。
“怕个啥,酒里没毒。”
“你认识我?”
谢济脑海中确实对此人有一些印象,但是仅仅只有印象罢了,更多的,就再也想不起来。
灰袍男子走上前来,将地上的酒壶拾起,揭开壶盖,一口酒灌下,随即抹掉嘴角残留酒水,哈哈大笑。
“你小子这才多久功夫,就记不起我了?”
见谢济一脸茫然,灰袍男子不禁取笑起来:“当初我在云阳城就劝过你不要再读书了,偏偏不信,书读多了,脑子就容易坏掉的。”
说得越多,谢济就越是觉得云遮雾绕,但是好在眼前人并无恶意,兴许是之前‘谢济’的故人。
“前些日子,不小心一头栽进了深塘中,醒来之后许多事情如今已经记不起来,望侠士见谅。”
灰袍男子也并未在这件事上多做计较,只是摆了摆手,有些无奈。
“书呆子就讲究这套繁文缛节,太酸了太酸了,酸得老子大牙都要掉了。”
灰袍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在先前那伙歹人身上摸索,很快就从为首歹人身上搜出一块带有‘陈’字的令牌。
“怎么?你也惹到了姓陈的那孙子?”
谢济只是点了点头,却未多说什么,交浅最忌言深。只是谢济注意到,提到陈煜的时候,灰袍男子眼中恨意,难以掩藏。
“真不喝一口?”
灰袍男子举起酒壶,见谢济没有点头,就将酒壶收了起来。
一个人喝酒,没劲。
“既然你也得罪了陈煜,想来云阳城你也没有了容身之地,不如与我上山,明月寨不大,却还是可以有你谢济的一把座椅。”
劝人落草,于灰袍男子而言,实在是不擅长,更何况眼前是一个书呆子,这么多年来,从来就是别人求着他,答不答应,还得看他心情。
“我和春芽此行是想去杏花村的。”
谢济有几分歉意,拒绝别人一番好意,终究不能心安理得。
原本以为灰袍男子会大发雷霆,不料听完谢济的话之后,双手一拍,大笑道:“早就说了,你我二人甚是有缘,走,去杏花村。”
清风山中明月寨,又叫杏花村,大启与石斗两国交界处,真正的三不管之地。
大启鞭长莫及,石斗国不敢插手,山中逍遥,天王老子管不着。
一路之上,灰袍男子嘴就没停下过,春芽好几次想要提醒公子,都被打断了话头,小姑娘只好憋着一口闷气。
袖中藏刀,腰间插笛,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的酒壶,就搁这儿装世外高人,下次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要是一不留神,当心摔死你。
小姑娘心中如是想着,却又觉得要是那个灰袍男子张开双手扑腾扑腾两下子,是不是就能像灰鸭子一样窜上树了。
同行其余俩人,自然谁都不知道小姑娘羚羊挂角一般的想法。
一路之上,谢济与那人越聊越多,也才知道,原来那人之所以会认识自己,正是因为当初在云阳城的一壶酒,与那一座如今可能已经满是荒草的无名孤坟。
和永五年,杏花村一女子出村,来到云阳城替病重母亲寻访良医,原本一切都十分顺遂,偏偏造化弄人,出城时遇到刚刚归家的陈家长子。
夜色时分,形容憔悴的杏花村女子,一头撞在了云阳城前的石墙之上。
在那之后,女子尸首就被扔在了城外荒地里。
又过不久,城外不远处就新添了一座孤坟,是一个书呆子亲手将杏花村女子亲手埋葬。
那一日,半醉半醒的书呆子本已经立起一块石碑,坐在坟前,却想不出应该刻些什么,只是将女子死后仍然紧紧拽住的那个香囊放在了坟前。
当书呆子带着一壶酒再次去往孤坟处的时候,发现坟前有一灰袍男子坐在那里,书呆子不说话,灰袍男子就高高举起那个香囊,一直看着。
“谢济,当初你的那份恩情,不是我今日救你一次就能够还得清的,往后杏花村,你只管安心住着便是。”
谢济还是有些想不通灰袍男子为何今日会如此凑巧出现在此地。
“近来清风山已经不算清静,我只不过是每日闲来无事四处巡山罢了,你小子今日能够活命,也算是走了大运。”
“谢了。”
“谢公子道谢,有意思有意思。”
灰袍男子似乎担心没过多久,姓谢的这小子又将自己给忘记了,如此容易被遗忘,到底有几分伤心。
“我叫封流,世间侠客,我最风流。”
春芽吐了吐舌头,就这还风流呢?疯子还差不多。
“咦,小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不如以后就与我学武如何?”
这套鬼话,不就是公子以前常常讲的那些侠客故事中,白胡子老爷爷骗吃骗喝最爱拿来糊弄小孩的吗?
春芽闻言,立即躲到谢济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我家公子既然是你恩人,你怎么可以对他的丫鬟恩将仇报呢?”
清风山中,一阵爽朗笑声传来,惊起山中鸦雀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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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城内,今日先后有两拨人马入城,提前到的那一拨人马去往白府,后者则是直接来到县堂。
两道圣旨。
召定远公白术即刻入京。
命云阳县公陈煜协同州城节度使一并构建御城防线,不得有误。
午时,有三拨人马一齐出城,所过之处,尘土飞扬,直奔大启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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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大有可为。”
陈煜捧着圣旨,全然无忧,反而大笑不止。
“老爷这是为何?州城节度使设立防线,看来先前大公子所言非虚,若是大战开启,咱们云阳城不久危险了吗?”
师爷张诚十分不解,乱世里想要求一个自保都殊为不易,何谈大有可为?
“白术这个老家伙窝在云阳城一日,我便只能是一个小小的县公,此番进京,恐怕有来无回了。”
没有了白术,云阳城就真的只有一个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