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封流的引路,此去杏花村,便少绕了许多弯路。
杏花村,明月寨就是一个地方。
村子四周满是高大杏树,又有木栅栏将整座村子围住,按照封流的说法,这是为了防止清风山里的老狼。
村口设有一座高门,一见到封流,高门之上的人就将大门打开了。
这...这不会真是贼窝吧?
春芽反正无所谓,死里逃生,她就认定死理了,公子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天塌下来,能撑就撑,撑不住就算了呗。
刚一进村,谢济就大开眼界。
村内四处平坦,房舍整齐,屋顶都搭有茅草,地面却极为干净,冬季时节,村中人人不劳作,此刻正聚在村子东面耍闹。
有老者对弈,有稚子踢着鸡毛毽子,有妇人闲聊家常,有年轻女子三五成群忙着手里的针线活。
村子不大,人是真的多。
封流见谢济望着村东处愣愣出神,也就跟着停下脚步。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屋舍俨然,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妙啊。”
眼前所见,与陶公所记载的桃花源分明无二,唯独不同的,桃花源里有桃花,杏花村里,如今见不着杏花。
“谢济,你小时候是吃醋长大的吗?”
不见谢济回答,封流又将话头引向春芽。
“小姑娘,听你家公子说话,是不是很想揍他一顿?”
春芽发现,这个叫什么下流的人,还真是人如其名。
“公子说话可好听了,倒是你,说话挺欠揍的,你说对吧,下流?”
难怪能成为主仆,公子专门酸人,丫鬟专门膈应人。
“这已经是我第二十八次纠正你了,我叫封流,不叫下流,也不下流。”
小姑娘双臂环胸,完全就不理睬封流。
才不听这些解释呢,听你解释能给我钱吗?
“喂,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小姑娘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
一听这个,小姑娘立即就不服气了。
“你看我家公子,同样有恩于你,但是他就不曾提起过一次,哪像你,这才好一会儿过去,你就在这儿提醒我,是不是担心我和公子忘记了你的救命之恩啊?”
......
封流哑口无言,小小年纪,说出话来,是真的膈应人。
“春芽,不得胡闹,封兄于你我二人皆有天大恩情,书上讲‘滴水之恩,当涌泉’......”
“停停停,谢济,你还是让你家丫鬟继续膈应我吧,你那些书上讲的听得我实在是头大。”
封流赶紧止住谢济话头,任由谢济再将大道理讲下去,恐怕脑子里的苍蝇得堆一万只。
“公子你看,他这人就是为好不得好,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免得沾染上了他那一身坏毛病。”
......
封流觉得眼下还是先带谢济去见村正,既是规矩,也能避免‘耳祸’。
村正是一位古稀老人,就在村子东面那处空地上与人下棋。
待到谢济几人走近一看,楚河汉界,两位老人,杀伐正酣。
等到对弈结束,村正似乎心有不甘,喊叫着再来一局,否则这局就不算输。
封流一阵头痛。
如今当着村外客人,村正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这么耍无赖啊?
与村正对弈的老人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撸起袖子,重新布好棋局。
“再来十局,你都赢不了我。”
村正执黑,没过多久,见棋盘之上大势已去,连忙抽身离开石桌。
“在下谢济,见过村正老先生,见过诸位。”
谢济一一行礼之后,引来远处做着巧活的众多女子目光,不少女子一边指着谢济一边小声议论,当中不乏有一些嬉笑声。
“你就是谢济?封流这小子在我这个老家伙面前,可没有少提起过你。”
村正仔细打量一番谢济之后,抚须含笑,看样子,村子里又要添一个读书人了。
“前来避难?”
“与我家丫鬟求一处安身之地。”
“说到底,都是可怜人,就在这里住下吧,我曾听封流讲过,说你读书极多,学问极高,可曾有功名?”
“并无功名。”
村正闻言,大笑起来:“甚好甚好,看来是真正的读书人,既然你住在村子里面,闲来无事不如教教村里孩子读书写字,如何?”
又要当先生?
谢济听到让自己教村里孩子识字,下意识身子一颤。
坏了,先生综合征犯了。
入乡随俗,谢济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喂,事情安排好了,是不是该把剩下的这局棋下完?”
先前与村正对弈之人,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
“啊?”
村正一转身,大袖拂过桌面,‘不小心’将石桌上棋子打乱,随即摆出一副十分遗憾的神情。
“哎,可惜了,原本不出五手,你就走投无路,罢了罢了,这局就算和棋,你我二人真正胜负,来日再分。”
......
谢济愣在原地,如此赖棋手段,属实罕见。
村正老人家,您这一大把年纪,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
————
大将军府邸,今日刚刚收到一封来自云阳县城的密信。
“宋老先生为何要让他接任鹿鸣书院先生?小济在云阳城本就没有任何地位,这样做无异于让小济跳入火坑。”
已经在轮椅上呆了数年之久的年轻人,拿起身旁烛火,将密信点燃毁去。
“宋先生可能是想济儿尽快出局,如今朝堂局势瞬息万变,我谢家又首当其冲,济儿若是成功破局,重返朝堂指日可待。”
老人推着年轻人的轮椅,打算推去庭院外走一圈。
“当年被迫以‘自污’手段逼着小济入局,我担心小济如今心性全然已经磨灭,听云阳城那边之前传来的消息,小济终日书不离手,酒不离口,长此以往,只怕他难有作为。”
“如今他又被逼出云阳城,前行之路更多崎岖,入局难,出局就更难了!”
老人骤然停下脚步,神色恍然。
世人只知道谢家功勋卓著,大启独一份。
却不知道谢家长子曾于沙场断去一腿,一生与轮椅相伴;谢家二公子生来便入局,任人摆布,有家不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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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酒楼,今日打烊的木牌子早早就挂了出去。
黄枝坐在门槛出,双手托腮。
听娘亲说,谢公子已经离开了云阳城,连青石巷的那栋宅子都卖了,看来不会再回来了。
青石巷的那栋宅子的钥匙就系在黄枝手腕上。
“以后隔三差五我还是要去青石巷收拾一下屋子,万一哪天谢公子回来,发现屋子整洁如初,应该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