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老头,为什么刚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可如果你又是个隐士高人,不管土著还是轮回者,为什么就连都市赋予的阵营技能都只能探知到这点信息,并且连“因某某某原因,更多目标信息不可测”之类的字眼都没有。总不可能在都市规则的判定中,你的信息密级比整个镜都还高?
严罗异样地注视着这个醉醺醺的老头儿,一时间神经紧绷地站在了那里,没有回答说话,也没有做点别的动作。
出于骨子里对待危险的谨慎,他此刻全神贯注,只要眼前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老醉翁有任何令他心悸的异动,第一时间就可以夺路而逃。
当然了,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恐怕他逃脱的概率也只有万分之一。但比坐以待毙好。
严罗紧张地盯着老头。
而老头格外放松,咕嘟又一口烧酒,眼珠乌溜乌溜地盯着严罗看。
沉默了一会儿,老头依然只是在那坐着,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严罗皱皱眉头,打算开口说话。就在这时,老头忽然放下跷着的二郎腿,从太师椅中站了起来。
严罗双脚立刻微微移动,调整姿势,以保持最敏锐,逃脱几率最高的闪躲状态。
然而……
那老头斜视他一眼,拍拍屁股走到门口,拿起了他刚才进门收起竖在门槛边上的伞,就往院子中走了。
“这……”
这个反应就着实有些出乎他意料。
按说这位大爷刚才质问他不告而取,现在不应该先好好审问审问他这不速之客是怎么回事吗?怎么就没事人一样走开了。
饶是严罗称得上走过无数世界,但过去在狱都大都是打打杀杀,偶尔不战斗的时候也是勾心斗角,因此此时这种单纯荒唐而微妙的场面,也是头一次经历,有一点摸不着头脑。
“老丈,老丈!”
看着院子里摇摇晃晃,往院门走去的背影。严罗还是张口呼喊老头。
之前以为这残卷是无主之物,因此他直接拿走没什么心理负担,而且他也会在桌上留几块银元,作为交换的酬金。
但现在很明显主人出现了,他要是还这么做,就显得强买强卖,有点没品,所以他的想法是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先问问这三命通会肯不肯卖。
这一点无关有没有监管规则和法律的存在,会不会受到惩罚,也无关道德贩子道德洁癖等问题。
而是当初他能以相比其他老怪物而言,极快的速度从初入的新人成长为大君,自有一套自己的底线和坚持。这种坚持是每个轮回者不至于迷失在轮回中的重要品质。
力量、权力、财富、名声……可能是登天之梯,也可能通向无尽深渊。
严罗不是以上任何之一的奴隶。
在他看来,既然这残卷有主,那就用公正的方式来换取好了,所以他叫住了老头。
老头正又在仰头喝酒。听到严罗的喊声疑惑地停下步子,转过头,脸上很明显挂着丝不解,好像质疑这个面庞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为什么要打扰自己喝酒。
“在喊我?”他又一次上下打量一番,看着严罗。
“是的,老丈。”严罗说道:“请问这本三命通会残卷能不能割爱?”
老头儿有点儿迷惑,“呃。你说什么?什么通会?”
“三命通会。”
“嗝。”老头脸上迷茫之色压过苍老褶皮上的酒晕,“三命什么?”
“三命通会啊。”
“三什么会?”
“……”
严罗抄起桌面上的书册,拿在手里,“呐,老丈,这个啊,就这个,这个三命通会,卖不卖?”
“哦……”
老头露出恍然之色。
他说道:“这个啊。又不是我的,我怎么知道卖不卖。”
“……”
听到这么一句回答。
严罗沉默了。自我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他心中一头食草骏马奔腾而过。
是不是耍我?是不是耍我?啊?如果不是耍我,为什么一出场就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教训语气,单纯的路见不平见义勇为?可是路见不平你怎么又屁话不说走了呢?
严罗想是不是真的自己出现了错觉,这就是一个喝得神志不太清醒的普通老头。
仔细回想。好像在自己漫长的轮回生涯中,早年也碰到过一两次自己的六感以及各种侦测探知手段无效的情况。最后无一例外都是证明是自己搞了乌龙。
看来这次也是这种情况了。
莫非是全属性大幅度衰减之后,自己没有完全适应,所以出现这样的状况?
严罗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个这样的理由。
他无奈地看着老头说道:“那老丈,你认不认识这本书的主人。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或者您代我转问一下,他愿不愿意出售这本书?”
“嗯……这本书的主人。”
老头撑着伞,头微微仰起思考。
片刻后他说道;“我也不知道。”
“……”
可真是位思路清奇的老大爷。不认识你在还在那假模假样的认真思索。严罗忍不住点赞。
“那老丈你……既然住在此处,怎么会不知道这书是谁留下的。”严罗问道。
这次醉鬼老头不用思考了。
脱口而出道:“谁说我住这里。”
“这不是雨太大,我看后面门开着,就进来躲雨么。”
“……”严罗指着老头干干净净的衣服,“您这身衣服是避水的?”
“哦,进来之后找放在房间里的旧衣服换了。”老头道:“还有事没事?你是不是想请我喝酒?”
“没,没。您老慢走。”严罗赶紧道,恭送大爷。
大爷嗯了声,仰脖子喝干净瓶子里最后一滴酒精,回身往前走。
严罗呼一口气,准备将三命通会收起。
大爷又回头,道:“我说,小伙子,身上有钱没的,我买酒。”
“……”
多么真挚的眼神,多么纯真的诉求,多么自然地说出口。
严罗看着他,默默掏出一块袁大头,手指一弹,将银元弹出,稳稳地落在老头拿酒瓶手臂的臂弯上。
“嗯,嗝……”老头喷出一股酒气,嘟哝了两句什么,似乎是感谢的话,然后真的走了。不过一同带走了严罗的伞。
大堂里留下严罗一人。
他掏出口袋中剩下的块银元看了看,把所有银元都放在仙桌上。
这两天但凡花钱,他都是豪气冲天地不用人家找,因此用得异常得快。块银元换一本本源书册,对他来讲可以说是无本万利的大赚。至于为什么不留汇丰的一百二十鹰洋支票,不是小气,而是早上出门看这大雨天,考虑被淋湿的可能,根本没有带出来。
“如果这书还有主人,但愿他回来能看到自己留的这几块银元不会暴跳如雷诅咒自己吧。”
严罗这样想着,望向屋外雨幕,想到刚才老头说的话,往大堂后面走,进到一间卧房,找出几件旧衣服。
用力将这些衣服撕成大片的布,将三命通会里三层外三层包在里面,揣在怀里,然后又将剩下的打结连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斗篷,严罗披着布条斗篷从老头口中所说的后门离去。
三个小时后。
福州路东段路口。
凝望着茫茫豪雨中街内冲天的大火。
他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