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尖顶小屋地下的囚房,潮湿阴暗。
水珠滴落的声响,从余生睁眼就一直没有停歇。
他不是很懂,自己为什么一觉醒来,便成为怪物的阶下囚。
印象最深的,是囚禁自己的生物,长着蜥蜴状的脑袋和一对冷漠的竖瞳。
对方不是人族,这是余生第一肯定的。
但他忽略头上的水滴刑具,环顾牢房时却发现自己所处的地牢,十分像博物馆中的中世纪照片。
仿佛自己又穿越了,牢房正前的硬木栅栏,脚下踩踏的湿润草垫,房外用火把照明的阴森过道……
如果不是系统面板正在自己眼前,余生根本无法相信自己能在深渊看到这种场景。
“真是疯了,不是应该遇到地外的高科技文明吗?怎么会出现这些事物?还特么都是我所熟悉的?”
心里很抓狂,余生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也许是被脑袋上随时不断的水滴,给逼疯的。
“对,太疯狂了,我也有享受水滴刑的一天?水滴刑?多么古老的刑罚……”
非人智慧种的出现、死亡的恶劣困境、熟悉诡异的环境、不安的思虑等等,乱七糟的糟心东西撞车到一块,
让自诩理智的余生,产生罕有的思维混乱。
他突然一下子没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特别是当痛苦的咬舌自尽后,发现复活后双手双脚依然被牢牢捆缚时,余生陡然生出一种天塌的绝望。
‘连系统的复活挂都失去作用,面对残忍的水滴刑困局,我还能怎么办?”
保持冷静、客观分析、理智筛选、素体改造……各种各样的办法,在接下来的时间内被余生轮番使用,但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束缚自己的绳索,根本不在余生的理解范围内。他就算把自己变成软骨生物,也依旧摆脱不了貌似平常的绳索。
‘……能自动改变大小和松紧度的绳索,让我怎么玩嘛?!像是了解我所有的底牌一样,干!’
指甲都扣进肉里,绝望笼罩的余生,忽然无厘头生出这种想法,但有用吗?
“根本没用!”
沮丧地垂下头颅,他抬头仰视悬挂在绳上的水滴刑具,看到空中滴落的水滴似乎带着其他颜色。
舌尖伸出嘴唇,试着触碰品尝,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药味,像一种过期的药水,感觉不妙。
值得一提的是,捆绑他的绳索其实只有一根。
绳子的一头,捆缚着他的双手双脚,另一头挂着漏斗状的水滴刑具,连接着牢房的天花板。
在绳子的长度范围内,余生可以像蛆一样跳动。
之后又蹦跶了好一会儿,无计可施的他终于意识到困境的绝望,不再做出任何尝试,静静顶着水滴依靠墙角,两眼麻木得像一个废人。
奇怪的是,囚禁他的蜥蜴人也没有其他动作,除了送餐外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将他关着。
在这过程中,头顶怎么也滴不完水的刑具,成了余生的梦魇。每时每刻它都在滴水,睡梦的时候在滴水,吃东西的时候在滴水……
当渡过一段不适期后,他开始有种自杀的错觉,头顶的滴水声犹如流出的血液,不停洗涤着自己的生命力。
慢性死亡,最令人癫狂。
仿佛回到癌症时期,囚笼内的余生挣扎过、咆哮过、自残过、反抗过,但每一次‘复活’都是一尘不变的困境。
没有外人,没有沟通,自闭的环境里,只有看得到的在漫长折磨后的死亡。
宛如一块腐朽的木头,慢慢的余生的动静越来越少,神色越来越木然。
就这样行尸走肉一段时间后,他突然听到靠近自己的墙面传出奇怪的声音。
吱吱的摩擦声带着一两下吹气的声响,很有节奏的从墙面传来,像是有人在隔壁墙上往自己这里钻洞。
“只是,往我这里,钻洞干嘛?”
大脑的反应比原先迟钝很多,长期的水滴浸润下,余生感到自己头顶似乎在发生看不见的病变。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知道头顶到底怎么了,但绳子捆绑的双手最多蹭到下巴,他只能隐约知晓水滴,滴在头顶的声响变得很大。
如在耳旁,是自己头骨变薄?还是水滴刑具发生变化?
余生不知道也不敢想,默默盯着动静跟着变大的墙壁,看到一点凸起从上诞生,看到堵塞的泥土从破裂的凸起跌落,
看到一个手指粗的小洞从墙上被掏出,看到一只眼睛透过孔洞,从隔壁窥视自己。
“活,人?”
跟着字正腔圆的俩字从小洞蹦出,带着窥视者的忐忑不安。
但这两字短语,在余生内心造成的轰动不亚于平地惊雷,因为这是他在无尽深渊这么多天后,听到的第一句华夏语。
尽管还带着几分地道的口音,但这恰恰符合这具身体原未来世界的根脚,是只有他的老乡才能说出的味道。
“我遇到同类了?还是一个世界同一产…地方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麻木绝望的内心,仿佛在此刻注入一缕阳光,余生怀揣着九分狂喜一分激动,怕把对方惊动,小心地蠕动嘴唇道:
“老,乡?”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环境内,依旧被隔壁清晰听到。
就听空洞那边沉寂小会儿,爆发出一声惊呼:“是夏联的兄弟吗?”
夏联……多么熟悉的词。
瞬间让余生想起,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祖国,和背叛人类的那帮人杂……腐朽的心扉彻底叩开,激动道:“是啊,我是夏国北记的。”
“好巧,我也是北记的。”
同样的激动,同样的热忱,从小孔往自己这方窥看的眼睛有泪水流淌,余生听他哽咽道:
“不容易啊,深渊终于碰到同世界的人类了!我是九院历史研究局的庄岩,兄弟你叫什么?”
“你也是从时空之门过来的?”
记忆匣子被打开,余生不自觉微笑道:“好巧,我是进化研究院的余生,我们是算是一起参加‘方舟行动’的战友了?”
“哈哈哈,没错,铁定的战友啊!不过我是第一期抵达无尽深渊的,你呢?”
“第一期?我是第七期,你是我的前辈啊!”
“哪里哪里,我只是比你早些年进而已,没你想得那么风光……”
庄岩的性格相当爽朗,不用余生问询试探,接过话头就开始讲述,他来到深渊的种种事情拉近关系:
“……后面我们遇到一只怪物,那怪物太大了,长得跟个大王似的,但还是被我们灭了,煲汤喝味道挺好的。
……
真是倒霉,在那场沙暴中我跟大队伍走散了。那风太猛了,也亏我命大,可惜从那时起就和大部队走散了……”
苦水一把把的倒,失去一部分记忆的余生听得很用心,也是对方讲故事的能力很好,他随着庄岩的讲述,仿佛亲历似的跟着七上下。
他界遇故知,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听完他的故事,余生也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只是掩盖系统后明显干干巴巴,一点都没有对方圆润。
可遇到就是缘分,缘分到了小小的瑕疵自然不是问题。
聊着聊着,庄岩说道了他们第一批先遣人员,对深渊生物的势力划分和一些恐怖的禁区逸闻。
这是在传授我知识啊!
对知识的渴望和虔诚,是烙印在余生心底的信仰,即便对方没有注意自己了,可他还是听得相当认真。
不时遇到不解的地方,还特地留意等庄岩说完再提问。
一问一答间,余生忽然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对见识渊博、说话风趣的庄岩敬佩不已。
“……说道深渊禁区,就不得不提一个地方——渊骨,这个地方还和我们现在的困境有关。”
不知不觉,庄岩说起了一个余生特别关心的要点:
“知道吗?经我们研究和探索发现,深渊中存在着一种掌握超能力量的特殊个体。它们有别于心智混沌的深渊怪物,尽管外表不一样但都具备着强大的个体力量,像神话里的神灵生物。
最开始我们碰到它们,还以为是掌握特殊力量的深渊恶魔,是我们人类的死对头。但有一次意外使得我们接触到这种有别于恶魔的深渊势力——渊巫师……”
巴拉巴拉,说完大致背景后,庄岩严肃道:
“现在关押我们的蜥头人,暂时我就‘蜥头人’这么叫它吧,它就是一名来自渊骨的渊巫。不过实力不高,属于刚入门的级别,最多可以和我们的一支特战小队打个正面吧。”
“这么强?”
特战小队是什么实力?
简单举例,在余生身体的未来世界里,能入选‘方舟计划’的特战小队成员,每一人都相当于电影里的007水平。
属于王牌中的王牌,一想到那名蜥蜴脑袋的长袍生物,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余生骤感喘气艰难。
似是察觉到他的低落,庄岩立即打气道:
“没有关系,我们人类最大的优点就是学习。常规战争武器无法击败他们,我们可以学习渊巫师的力量体系啊!只是它们这一体系太看重天赋了,我们第一期先遣调查队里,能学习这种力量的人不足三人。”
余生听出了他的暗示,直接戳破道:“岩哥,你觉得我能学习这种力量?”
“试试呗,如你能我们就有希望咯,如果没有我们就开开心心的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态很豁达,庄岩说完把一本薄薄小本子卷曲成棍,通过小孔塞到余生这边的牢房,期待道:
“你试试看触碰这小本子,如果它有奇特的反应发生,说明你具有学习天赋,如果没有则毫无反应。”
事关两人的命运,余生别扭地从小孔中,取下他递来的老旧薄本。
没曾想,刚触碰到质感特殊的纸页,小本便绽放出一道柔和的白光。
白光如火,在手上跳跃。有点懵的余生然后听到,隔壁庄岩的失态呼喊:“亮了!亮了!小余你是个天才!学习深渊巫术的天才呐!”
“我?天才?”
脑子被他的狂喜感染,浑浑噩噩的。
好久,余生才从混沌中回神,向他问道:“那我怎么学习深渊巫术?”
“很简单,翻开那个薄本就好,上面的文字只有你们这些有天赋的人,才能看懂。”
“这么神奇?”
落地镜上,倒映着余生嘀咕翻看薄本的模样,尼古拉斯对镜说道:“成功了?”
“是的,我的主人。你的等待没有白费,祭品已经进网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难听,但这次渊媒·纳塔塔说得很流畅,刺耳的杂音都没出现。
“所以我现在只需等待就是?”
“没错,我的主人。”纳塔塔回道:“你耐心等待就好,到时祭品和你的学徒笔记产生共鸣,就是主人你收网的时候。”
“嗯,我很期待。”
说一句符合人设的敷衍,尼古拉斯没有再看落地镜,躺在摇椅上,面庞被黑暗的阴影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