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满意的看了赵普一眼,说道:“接下来,咱们讨论一下怎么出兵。”
魏仁浦面色晦暗,身子摇摇欲坠,拱手道:“老臣身体不适,不懂军事,请官家允许我退下休息。”
范质同样拱手道:“臣也一样。”
赵光义笑了:“这倒巧了,王相,你的脸色也不太好。三位相国一向同进同退,你可不能落后啊。”
王溥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拱手道:“臣也一样。”
等三人退下,赵匡胤微微挺直了腰板,说道:“石守信,高怀德听令!”
“末将在。”
二人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官家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他们却不知,预案在李筠还没有起兵的时候就有了。
“你们二人即刻点齐两万五千人马,星夜兼程,从孟津渡过黄河,务必要尽快夺取天井关,把李筠堵在泽州。”
“遵命!”
赵匡胤目光炯炯:“慕容延钊,王全斌听令!”
“末将在。”
“你们领兵两万,随后出发,从东路进军,与石守信他们会合。”
慕容延钊和王全斌对视一眼,一齐领命:“遵命。”
赵匡胤又下了第三道命令:“吴廷祚,你即刻发信函给河北的韩令坤,让他率领本部屯驻河阳,以防有变。”
众人见皇帝思路清晰,事情的轻重缓急分的明明白白,心中也安定不少。
“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赵普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次李筠反叛的意义非同寻常,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战,很多人都在观望。官家,我建议如果时机成熟的话,应该御驾亲征,竖立威信。”
和其他人不同,赵普更多的,是在政治上看待问题,而不是军事上。
赵匡胤也有些意动,的确,赵普的意见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当年世宗柴荣就是以一场高平之战竖立了威信。
赵光义当即出班,眼中带着希冀之色,兴致勃勃,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颤音:“官家,我自幼练武,还没有机会用于战阵,请允许我也随同一起出战!”
“朕倒是想带你出征,但是你懂军事吗?”
赵匡胤的话,让周围的人都一阵窃笑。赵光义脸色通红,有些不服气道:“论武艺,十条大汉都近不了我的身。”
大家心里都明白,赵光义从来没有打过仗,也许纸上谈兵会一点。但武艺高强和带兵打仗完全是两回事,赵匡胤是军中宿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以赵光义的身份,绝不甘于做一个听声筒。万一他要是指手画脚一番,石守信他们听还是不听?
赵匡胤笑着安慰弟弟:“好了,好了,不要再闹了。你就留守汴梁,守卫好京城同样重要,听明白了吗?”
“那好吧。”赵光义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赵匡胤微微一笑,就算他肯答应,杜太后也不会允许心爱的小儿子以身犯险。
“晏宁。”
晏宁微微一楞,赵匡胤居然叫自己,他连忙上前施礼:“臣在。”
“幼鹰关在笼子里,始终无法真正长大,你既学武艺,就应该到战场上去磨练技艺。”赵匡胤看向高怀德,目光里隐含着某种托付。
“高怀德,这次出征,把你徒弟一起带去吧!”
高怀德目光微微一敛:“末将明白,晏宁是我的徒弟,我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我大宋的顶梁柱。”
又是这小子,赵光义低头,眼中阴翳一闪而过。他真的有些嫉妒晏宁了,二哥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护着他?
晏宁也有些期待军旅生活,他当即表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愿意为大宋而战,为天下百姓而战。”
众人都注意到了晏宁,这个年轻人,会说话啊,高怀德的徒弟果然有点名堂。
出了宫门,晏宁和高怀德并肩而行。
“明早军队出发,你还有半天的时间准备,晚上回去和你那个小娘子好好告别一下。”
晏宁大囧,告饶道:“师父别取笑人家,我知道你说的是反话,大战在即,应该养精蓄锐,不应该留恋女色。”
“你知道就好,省的我提醒你。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在前头。”高怀德脸色一肃。
“师父请说。”
高怀德说道:“明日里你我是师徒,怎么说笑都无所谓,但是军中法度森严,自有规矩。我是主将,我说的话就是军令,不管说什么你都要遵守。哪怕我叫你去死,你也不能皱一下眉头,听清楚了吗?”
“弟子明白。”晏宁敛容正色道。
......
天刚蒙蒙亮,汴梁城万胜门内,黑色洪流般行出了军纪严肃的禁军将士。个个挺胸抬头,精神饱满,士兵大都身穿软甲,头戴兜鍪,腰配屈刀。将官则穿着乌锤甲、山文甲,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
自从柴荣继位后,大力整顿禁军,裁减老弱。使得禁军成为天下间最强大的军队。南征南唐,北伐契丹,西讨后蜀,未尝一败。
晏宁身处其中,能够明显感受到这股积昂的氛围,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悲戚。好像他们不是去打仗,抛头颅洒热血,而只是外出工作。
晏宁骑在一匹高大健壮,浑身漆黑的战马上,这是一匹上好的河西马。与他平时骑的老马截然不同,它充满了勃勃生机,而且非常有野性,几次试图把它背上的少年掀下马来。
但是经过两个月的瀑布练武和骑射训练,晏宁的骑术突飞猛进,始终牢牢固定在战马上,身体微微随着马儿的前进起伏着。
晏宁在内殿直的官衔是队头,也就是五十人的统领,可是在高怀德这儿不一样了。他已经明确的被告知,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名小兵,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要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被编在高怀德的亲卫之中,身上穿的甲胄也和旁人不一样。
晏宁身披黑漆顺水山文甲,头戴凤翅兜鍪,胳膊、小臂、腰腹部各有连成一体的甲片防护,整体看上去非常紧凑。而且兜鍪上镶嵌有精美的纹饰,相当漂亮,使得整个人更加显得英姿勃发,俊朗不凡。
他肩挎七斗骑弓,后背箭壶,腰跨屈刀,最显眼的是马鞍侧挂的一杆长枪。这是高怀德特意让人给他打造的小号钩镰枪,重二十余斤,刚好能够使用。
“师兄,你真的还没有突破?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说话的是一个和晏宁并辔而行的十四岁少年,他是高怀德的长子高处恭。刚刚突破了练武的瓶颈,他使一杆五十斤的钩镰枪,用一把两石骑弓,算得上是一员少年猛将。
高处恭也是第一次上阵,显得兴奋异常,尤其还有一个年龄相仿的伙伴。他就像一只脱了牢笼的小鸟,出了城门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晏宁笑骂了一句:“老子要你保护?你的毛长齐了没有?师兄回头带你去杀猪巷开荤!”
周围亲兵一阵哄笑,高处恭不明所以:“我知道州桥夜市美食无数,难道杀猪巷也是一样吗?”
亲兵们笑得更欢了。
“小将军明鉴,那地方好吃又好玩!”
“以小将军的枪法,定能杀他个七进七出!”
“小将军尽管去,咱们给你掠阵!”
和他们说笑几句,晏宁心中的离愁别绪冲淡了不少,他望向道路两旁。
妻子扶着父母,孩子倚着母亲的膝头,一双双晶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感伤和不舍。他们眼巴巴的望着,搜寻着亲人的身影,找不到接着找,一遍又一遍,直到队伍尽头。
队伍走出两里地,依稀能看见汴梁城雄伟身影,高处恭见晏宁不住回头张望,偷笑道:“师兄成家了?有没有看见娘子前来相送?”
周围亲兵听到这句话都沉默了,显然,都陷入了低迷的情绪之中。
晏宁微微一笑,提高声音说道:“其实我并不是很担心家里,因为战事很快就会结束,最多两三月,咱们就能回来。”
“师兄是如何知道的?要知道李筠实力很强,又有地利——”
“地利不如什么”晏宁打断了他。
高处恭得意一笑:“这可难不倒我,这句话是孟子说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这就对了,李筠兵马虽众,但是他出师无名,天下节镇没有一个响应他的。而我们,是讨逆之师,拥有大义名分,就像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有人附和道:“我就觉得晏七郎说话在理,每一个字眼都听着舒服,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是,晏七郎肯定读过书,懂得道理,有空你给我们多讲讲。”
“晏七郎,以后,等过了黄河之后,你给我们写家书吧!”
晏宁笑着一一应下,不出半日,就和这群人打成一片。
高怀德看到这一幕,心中老怀安慰,他不仅希望晏宁能够练成绝世武艺,更希望他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军师统帅。
如今看来,晏宁这人好像很会和他人打交道,这也许就是一种天生的亲和力吧。